第七章 护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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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崇文门之后,袁彬手下的人逐渐悄悄散去,待到进了一条胡同,只剩下一个断后的在远远跟着。几人进了一座并不显眼的院门,里面却是个带东西两个跨院的五进大院子,非常宽敞,而且曲曲折折,转了几转才来到一处厅堂。

袁彬对二人说:“我已经让人去通告了二位的家人,让他们不必担心。时候不早,你们先在这里吃饭休息,今晚就住在此处,我们慢慢叙谈。这里是我们百户所的一个下处,最是安全。”

不多时酒饭也安排好了,袁彬就一面陪着杨继宗和云瑛吃饭喝酒,一面先问起了云瑛家的情况。

云瑛颇有些丈夫气,此时也不再徒然悲伤,就把袁彬陪太上皇返国之后自己家的情形又述说了一遍。袁彬与她家是最熟识的,得知伯颜帖木儿夫妇和云瑛的姐姐都已经在战乱中离世,不禁大为伤恸。又听她说到宝姑娘的事,才说道:

“当年萨勒娜与太上皇亲密之事,我等身边人哪能不知,但没有想到你姐姐却已经怀了身孕,恐怕太上皇对此也全不知晓。”

云瑛道:“姐姐临终前也说,皇上并不知此事。但我堂兄阿失帖木儿已经决定,近日就要率部向西,回到天山牧场。到那时候远隔万里,我们怕是想再来京师也难了。这才想着要赶紧把宝丫头送还给皇上,她毕竟是你们大明朝的金枝玉叶。”

袁彬道:“今日头晌我听承芳说到此事,已经猜测到是太上皇的骨肉流落边外,但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云姑娘,你可听说过太上皇回来以后的情况?”

云瑛道:“我来京师后听得民间一些闲言碎语,说是皇上回来之后虽被尊为太上皇,却一直住在南宫中,出入不得自由。可这宫里的事儿,老百姓说的话也不敢当真。”

袁彬道:“百姓虽然不知宫中机密,街谈巷议之间却也说出了些个人心向背。所谓南宫,其实叫崇质宫,就在紫禁城东南方,是皇家东苑中的一部分,本来是历代先皇观花赏月的一处别院。但自打景泰元年太上皇归国住在那里,现在是大门锔锁,警戒森严。太上皇自那年起再没有出过崇质宫,就连每年除夕,太上皇都不能到太庙去祭奠列祖列宗,只能在崇质宫里面另置牌位香烛。”

杨继宗虽然也听到过一些流言,上午又听袁彬说过,却仍然没有想到当今皇上对于自己的亲哥哥防范得如此严密,不禁叹道:“这皇家之事,真是非我等百姓所能臆想!”

袁彬道:“这也罢了。当今万岁派去把守南宫的都是御马监的内官,真个是六亲不认。像我们几个当年在瓦剌服侍过太上皇的,还有杨善、许彬等几位力保太上皇回銮的大臣,都难以进南宫朝见太上皇。这几年来,我只在景泰三年中秋之日重金贿赂了看守的太监,才得见了太上皇一面。那正是土木之变的周年之日,却未及说几句话就被催着出来,太上皇拉着我的袖子不住地叹息。后来每每回忆至此,我真是有五内俱焚之感。”

杨继宗也觉不平,“难道朝臣中没有人为此事进谏?”

“怎会无人进谏?昨日邸报上还有礼部奏请,群臣于元旦日朝贺上皇。实则礼部每年元旦及太上皇万寿节都会奏请,要群臣朝见太上皇,皇上却从来没有准许过,从来只是虚文罢了。前几年也确曾有人上疏请皇上遵从天理,重兄弟之义,却都被廷杖,几乎打死。后来出了金刀案,更无人敢提此事。”

杨继宗也听说过此事,却不甚明白,忙让袁彬细讲。

原来当初在南宫看守太上皇的有一位老太监叫阮浪,服侍上皇非常周到。上皇喜他忠诚,就把自己用的一个金丝绣袋和一口错金小刀送给了阮浪,阮浪却没有珍惜上皇馈赠,将金刀转送给手下一位宦官王瑶。谁知王瑶误交了一个匪人,锦衣卫指挥卢忠,还将那把金刀拿出来向卢忠炫耀。卢忠却趁王瑶酒醉偷走了金刀,向朝廷告发,说是太上皇与阮浪、王瑶勾结,妄图复辟,以绣袋、金刀为证。此事虽然全不靠谱,却引起景泰皇帝的极端重视。也不知是真相信了确有复辟阴谋,还是想借机杀一杀太上皇和某些朝臣们的锐气,景泰帝为此兴起大狱,抓了阮浪、王瑶及大批相关人员。就连首告的卢忠也被牵连进案内,一时不得脱身。

卢忠见事情闹得太大,不知所措,就找到京城一位神人算命。那神人正是赫赫有名的瞽者仝寅[26]。仝寅为他算了一卦,告诉他:“不咬人尚可应付,如果咬人就是大凶。”卢忠无奈,只得装疯卖傻,每天胡言乱语,喝尿吃屎。原告疯癫,被告抵死不肯招认与太上皇有阴谋,但此案却没有不了了之,王瑶最后被凌迟处死,阮浪也死在狱中。有此案为警,朝中上下更不敢与太上皇接近。

袁彬一口干了一大杯金华酒,才对云瑛说:“姑娘,太上皇处境艰难,宝公主之事若是被人知道,有人要借此生出些闲事也未可知。故而此事只宜慢慢寻找机会,好在有我等尽心护持,公主绝不会有危险,许彬、杨善几位大人也一定能想出万全之计。只是姑娘切莫再向他人说起此事,切记,切记!”

又转向杨继宗道:“承芳,我们年初二在许太常养浩公家有个聚会,我约上你前去,到时候咱们兄弟同向几位朝中大佬讨教解困之法。”沉吟了一下又说:“只是不知暂时如何安排公主和姑娘。鲜鱼巷那房子虽然没有完全坏损,一时却也住不了人。我这里毕竟不便。不知姑娘在京城可还有其他住所?”

云瑛说他们在北京留下的唯一宅院就只有鲜鱼巷一处,“要不然我公开自己的瓦剌身份,去住会同馆?”

杨继宗连说不妥,想了一想才说道:“文质兄,我舅母有个闺中道友,叫作净观的道姑,是宛平县衙旁边玉喜庵的住持。她那庵我也去过,不但宽敞洁净,地方也偏僻,香火也清淡,倒不如让姑娘与公主先在那里住一下,老麦可住在我们县衙的偏房里,就近照应。”

还不等云瑛答应,袁彬连说“甚好”,“不瞒承芳说,我们锦衣卫在宛平县附近也有一个宅子,虽非属我所辖,但管那事的长官,锦衣卫指挥佥事汤公,却是我极好的朋友。他也是那年出使瓦剌迎回上皇的使团副使,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一定能把此事兜起来。”

杨继宗心想,这锦衣卫好生厉害,连宛平县这么个芝麻粒大的衙门都不放过监视。但此时却也觉得正好有个照应,连连点头,又看着云瑛。

云瑛想想无奈,也只好先去陪一陪道姑,才说:“明天我把人安排一下,后晌就去那玉喜庵。如此却要有劳公子了。”

杨继宗见她并没有当着袁彬叫自己秀才,这才放心——原来并非是时时都要这么称呼。

对云瑛和宝姑娘的事有了个初步的安排,几人心思初定,才又说起刚才起火被追截的事来。

袁彬对杨继宗和云瑛说:“那时我听说鲜鱼巷炸了炮仗市,还引起了周围火灾,就觉得有些不妙。连忙领人赶去,又听说有一男一女骑着大马被人追赶,心想定是你二人,却不知你们是怎样逃脱的?”

杨继宗道:“多亏了云姑娘马快,骑术又精,才逃离了那帮贼人。但后来几乎困在三里河边上,却是养荣堂的一位二掌柜用船把我们渡到了平安地境。”

袁彬不解道:“你说的可是那靳孝?”

“怎么你也知此人?”

“这个养荣堂也是我们锦衣卫早就盯上的地方,只知它不是寻常买卖,背后又有泼天的势力,却一直没有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

杨继宗道:“这个靳孝虽然是养荣堂的二掌柜,此次行事却极为古怪,不但预先料到了我们的行踪,救了我们,在船上又说了一番云山雾罩之言,让人难解。”遂又把靳孝在船上所说大概学了一遍。

云瑛也对靳孝颇为不解道:“他平时说话都是漫天风雨的,哪有什么凭信?”

袁彬却说:“姑娘切不可小觑了他。他既如此说,正显得这个养荣堂和吕大相的案子关联重大,太不寻常。”

杨继宗才想起刚才靳孝给的那个令符,“临别时他还送我一纸令符,说是遇到他们的人可以此保证平安。”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令符,与袁彬和云瑛一起在灯下细看。

那符大约六七寸长,三寸来宽,本身是宣纸,又用麻纸青绫裱过,因此显得甚是精致坚实。令符上头是一个墨笔画押,鬼画符般认不出是什么字迹,画押下面盖了一方朱红大印,却只有一个篆字,并不难认,是个“徐”字。

袁彬看了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他家的东西。”

杨继宗与云瑛不解道:“谁家的东西?”

袁彬略略思忖了一下,才说:“这个养荣堂虽是百年老店,国朝以来却也几经易主。现在都说它是那胡昌世家的买卖,我们却听说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大股东。”

“还有背后股东?”

“而且这位大股东并非寻常商贾,他乃是当朝极显贵的一个人物,就是定国公徐永宁!”

杨继宗惊道:“文质兄所说,莫非是中山武宁王的后代,定国公徐增寿的胤嗣?”

袁彬点头道:“正是中山王徐达的后裔。这位徐永宁也有些蹊跷,他的父亲老定国公徐显忠在正统十三年故去,依例本应由嫡子永宁袭爵,但圣命却迟迟未下。听传说,此时徐永宁并不在京师,有人说他一直在河南郑王府中。徐家与郑王府从来没有听说有过什么亲故,况且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有国公子弟到藩王府里闲住的。但这一拖就是七年,直到去年,徐永宁才算回京袭了爵位。”

杨继宗虽然饱读诗书,对于朝廷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细节却也是闻所未闻,只能不住点头称奇。

“这位小国公回到京师之后,一面广置田宅,大修府邸,一面与京城里的公卿显贵乃至市井逸民广为交游。据我们所知,他就在此时买下了养荣堂,明面上却让胡昌世做了东家。因此那养荣堂行事虽然常有可疑之处,我们也只能暗自监视,轻易不敢惊动它。这次出了命案与养荣堂有牵连,我正想借机探探它的深浅,却立时就被上司禁止。我怀疑,这次还是小国公在从中作梗。”

杨继宗不解道:“我大明法度,亲王、郡王尚且不能参与政事,徐永宁不过是一位世袭的国公,又无衙门实职,如何能有这般势力?”

袁彬道:“这才正是令人不解之处。他年纪轻轻,又才刚刚袭了爵位,虽然明面上是我大明朝第一功臣之后,位尊爵显,人人敬重,实则并无半点实权,按说也应该没有什么势力。但他偏偏风生水起,京城官场上人人知道他是一号人物,却又不明白这权势的来历。”

杨继宗也觉十分怪异,又问:“这位国公爷既然有如此泼天的势力,如若真是想对付一个吕大相之辈的牲口贩子,岂不是如同捻死个蝼蚁,为何还要使出如此阴险繁复的手段?”

袁彬阴沉着脸说道:“我想不论是徐国公还是胡昌世,都与吕大相并无仇恨。他们要杀吕大相,实是为了灭口!”

杨继宗不由“啊”了一声,“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云瑛也直视袁彬,对这桩奇案也十分好奇。

袁彬才说:“承芳与此案牵扯甚深,再要瞒你,只怕你心中长的草都能藏住狐兔了。那吕大相之死,实为他当初曾受人指使,要下毒杀一位贵人。”

“什么贵人?”

“就是皇上近年来的新宠,当初教坊司的乐户之女李惜儿。”

明代的教坊司是朝廷礼部管辖的一个九品小衙门,本职是个皇家的乐团,常有数百名乐工,专门服务于朝廷各种大型朝会、享宴、祭祀活动,偶尔也有进宫为皇帝奏乐娱乐的时候。但皇宫里还有一个由太监组成的乐队,也兼演杂剧,由内廷钟鼓司管理,那才是专门为皇帝和后妃们服务的。教坊司的乐工全都是男性,他们虽然为朝廷服务,却身处贱籍,与奴婢、倡优同属于这个国家的贱民,备受歧视。他们的妻子、女儿自然更是毫无人格地位,所以历代教坊中的女性都被当作妓女,为官方和民间服务,收入却落入官府。因此教坊司的另一个职能就是官办的妓院。自太宗永乐时起,一批在靖难之战中忠于建文帝的大臣的妻妾、女儿被罚入教坊司为妓,以后历来因犯罪被罚没的女子数量甚多,这教坊司作为妓院的功能也就不断放大。不论是教坊司的家生女子,还是被罚没进来的官员或是平民的女眷,都要迎门卖笑,与民间的妓院并没有多少区别。

袁彬解释说:“虽说教坊司中男奏乐,女为娼,自古为然,但我大明朝历来有规矩,女乐却不能入宫。但事到本朝,却有些改变。”

话说在景泰[27]四年十月,景泰帝唯一的儿子怀献太子不幸薨逝,景泰帝为此非常伤心,不知为何此后心性也大变。用朝臣的眼光来看,这位天子从此有些太过不拘小节,游戏人间了。

这以后不久,景泰帝就开始张罗要让教坊司的女乐进宫为自己表演。当时教坊司管事的左司乐晋荣、管理宫内娱乐事宜的钟鼓司管事太监陈义不敢违了圣命,又想巴结皇上以图升赏,就共同商量,选了教坊司中一帮相貌好才艺又好的女子,组队到宫中侍宴。其中也就常有被皇上宠幸的。这样有一年光景,皇上渐渐对这些女乐也有些烦了,却单单喜欢上了其中一个人,就是教坊司家生的李惜儿。

“听说那李惜儿家数辈都是教坊中人,父母已经不在世,她有个哥哥叫李安,却也是个一等一的好乐手,抓筝、吹箫、弹琵琶,无所不能。我们卫中同事也有当年在教坊中同她有过交往的,说她容貌上算不上倾城倾国,但独有一股难言的媚态,怕是宫里面从来没有见过的。

到了景泰六年,皇上一时兴起,竟然就将李惜儿直接接进宫里长住下了。这下引起了宫中嫔妃们的集体抵制,说是宁愿集体上吊也不肯与那烟花妓女同流合污,决不能让李惜儿进入宫掖。皇上一时无策,只好先在玄武门里的御花园旁边建了一座花房,其实就是藏娇的金屋[28]。

当年花房建成,李惜儿就住了进去,一时朝中市井都啧有烦言,却没有人能够真的管住皇上。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李惜儿几乎是专房专宠,不要说一般嫔妃难见天颜,就连一向最受宠爱的唐贵妃都被冷落了。到了今年七月,李惜儿的哥哥李安被出乐籍,加官为锦衣卫百户,十一月又升为副千户,都是只带俸没有实职。还赐给他一座豪华府邸,又在郊外赐给他一处田庄,但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册封李惜儿。今年八月,皇上为了安抚唐贵妃,进封她为皇贵妃,京城中传说,这都是为了李惜儿的事,倒让唐家捡了个便宜。却也有谣传说,皇上此举其实是为下一步册封李惜儿做准备,说不定何时她就成了嫔,成了妃,甚至是贵妃也未可知。以妓女出身而成为皇妃,倒也是大明朝一件特大的奇事。”

袁彬对着杨继宗叹了口气说:“宫中这些烂事,我们这些低微小臣,既非需要公忠体国的公卿大僚,又不是专司慷慨进言的台谏,哪里去管它。谁知前两天我们锦衣卫突然接到李安报案,说是有人要毒害这位准娘娘。”

杨继宗甚觉奇怪,“难道是说那吕大相?”

“可不是他。听李安说,那个吕大相因为卖马,与自己家中的下人交往得颇为熟络。因着这几日李家每天都要进玄武门为李惜儿送饭,吕大相才重金收买他家送饭的奴仆,要让他在饭食中下毒。”

杨继宗仍然有些不解,“难道宫中平日没有饭食,倒要家里每日送进宫里?”

袁彬道:“我们也是觉得奇怪,但当时只想着抓住吕大相后自然便知其中蹊跷,并没有仔细询问那李安。”

杨继宗问道:“却不知所谓重金买凶,用了多少银钱?”

“这承芳你倒不妨猜一猜。”

“我看总得要一二千两银子。”

袁彬呵呵一笑道:“若是卖凶杀个平民哪要这许多银两,我经办过的案子,竟有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去杀人的。那李惜儿既然是宫中新贵,自然与众不同,但说出那数字来还是让人震惊。”

杨继宗和云瑛对此不免好奇,都等着袁彬说出数字。

袁彬却要卖个关子,停了一下才说:“他出的价是白银一万两!”

据袁彬说,腊月二十四那日隅中时分[29],李安慌慌张张跑到锦衣卫指挥使司来报案,说是有人要毒杀他家娘娘。主管锦衣卫事的指挥佥事门达知道,这位弹琵琶出身的本卫副千户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了国舅爷,何况差点被害的苦主竟然就是万岁爷当下最宠爱的人,因此不敢怠慢,赶快召集卫中几个能干的千户、百户共同问讯。

几个人问了半个时辰,才算大体弄清事情的脉络。这些天不知何故,李家每日都要给李惜儿送饭。送饭的是李家两个奴仆——李安却始终不肯说出两人的名字——那两个仆人每天午前赶着车到玄武门前,再把食盒抬进宫里的花房。有一个家住顺承门外的马贩子名叫吕大相,曾因卖马的事与李家仆人甚为熟悉,近来也常常在一起喝酒作乐。二十三日晚上,这个吕大相突然找到李家仆人中的一人喝酒,饮宴中提出,要他明日去送饭的时候在饭菜中下毒,并许下一万两的重贿。如此重金让那仆人一时晕了头,就将此事答应下来,并且收下二千两银子作为定金,着人送到他在城里的一处住宅。此外,还给了他一包毒药。

杨继宗对这等事一向用心,忙问:“是什么毒药?”

“倒也没什么奇特,就是砒霜而已。李安把这包砒霜也拿到卫里来了,确是正宗的上等信州砒石,已经碾成了细粉,洁白粉腻,没有一丝杂质。”

那个仆人回去做了一夜的发财大梦,到了早上却觉得此事太过凶险——皇上的新宠死了,一定会让东厂、锦衣卫严查,自己是送饭的自然难脱干系。到时候被抓进诏狱,拷问个七荤八素,九死一生,即便没有被查出真情,自己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去享用那上万两银子。想来想去,还是向主子李安报告了实情。

锦衣卫没有费多少周折就查到了吕大相的下落,却没有立时惊动他,而是布下天罗地网,要查出他的幕后主使。

“他一个牲口牙子,把天下的生意全包了,怕也挣不出一万两银子,何况他在京城卖马,怎么会想到毒杀后宫亲贵?”

袁彬的人一直在监视吕大相的行踪,见他午后就来到西四牌楼的福安茶坊吃茶,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接头。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事,一直到他住进了客栈,锦衣校尉们只在外围布哨,谁知天亮之后,他人竟死了。

袁彬叹道:“这些人的行动实在诡秘,等我听到凶信赶过去,才见到你和宛平县的人。若不是老弟你心思缜密,恐怕至今也弄不清这个吕大相是如何被灭口的。”

杨继宗道:“现在看来,想要毒害李惜儿的,定是那养荣堂的人,背后应该就是徐永宁。莫非他们徐家也有嫔妃,才去参与后宫的倾轧?”

袁彬道:“国初徐达的女儿确实曾嫁给皇家,即当时的燕王,后来的太宗皇帝,就是孝仁徐皇后。但自永乐之后,为防外戚专权,向来后妃都是选自民间极普通的清白之家,公卿世家的女儿绝对没有进宫的可能,徐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要说现在宫中并没有徐家女儿,往上说几十年都绝对没有一位。”

杨继宗更是不解,“宫中之事既然与徐家并无利害,他却为何要处心积虑去毒杀一个还没有名分的李惜儿呢?难道还真是如靳孝所言,他们这样做竟然是为了国家社稷之事?难道他们是担心李惜儿一家将来要祸乱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