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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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忆州城的大日子,更是傅家和陈家的大日子。

喜事就在今日。

街头巷尾,没有人不在讨论。

“这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得了吧,你亲眼见过傅家二小姐?我就不信那个画像,世上没那么美的人。要是真漂亮,早该嫁个好人家了,轮得到陈家那个浪荡儿子?”

“去你的,你没见过是你没见识。我就不信见过她的人都是瞎子,不漂亮也能传出这么满城的美名。一定是个天仙!”

“嗤,哪有十九才嫁人的天仙?”

“心性太高也是罪过。那傅家也太挑剔了,仗着女儿美,当年那么多求亲的没一个看得上眼,现在好了,女儿家拖到十九岁,再美也难找婆家。”

“不是找到陈家了吗?”

“傻小子,那陈友是什么好东西?你瞧着吧,傅家小姐过了门,有得好受呢。”

陈家的独子陈友要娶傅家二小姐傅柔的事,早闹得满城皆知。

劈啪劈啪!劈啪!劈啪!劈啪……

大号鞭炮从傅家大门一直响到巷尾,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挤做一团。

“看!看!新娘子出门了!”人群一阵骚动。

在后面的看不见,伸长了脖子问,“漂亮吗?”

“戴着红头巾呢,哪看得到?”

不过纵使这样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忆州城可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傅家陈家一个开丝绸坊子,一个做米粮生意,都是家中殷实的商家。新娘子出娘家大门,红毯子,礼乐,大红花轿,喜娘,陪嫁的美婢,一样不少。

要和新娘子一道过门的各项嫁妆总共备了九大箱子,找了穿着新衣裳的壮汉整整齐齐挑着。

这些也还算了,加上轰天轰地的炮仗,仿佛一辈子也烧不完,想趁空瞧一瞧忆州第一美人的人山人海,把整条巷子挤满了。

金秋之际,人人都兴奋出一身热汗。看着神秘的傅家二小姐戴着红头巾,从傅家大门娉娉婷婷走出来,虽瞧不到真面目,只瞧那风姿,都觉心里一阵酥酥痒痒。

无数双眼珠拼命盯着红头巾看,仿佛能把那随风飘起一角的布料看透似的。

傅家二小姐在丫头扶持下端庄地进了轿。

轿帘放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懊丧地低叹,这才懂得重新开始呼吸喘气。

“新娘子上轿了!”喜娘循例高喊,声音悠悠忽忽在巷子上空绕了一个大圈。

锣鼓、唢呐都高响起来。

鞭炮放得更欢了。

“新娘子起轿咯!”轿夫们嚷嚷一声,整齐一致地抬起大红花轿。

巷子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傅家二小姐终于要嫁了,那个让忆州人茶余饭后不舍得离嘴的最好话题。

看热闹的人围得密密麻麻,喜娘在前头急得一头大汗,吆喝着,“各位大哥,让个道哦,新娘子要送夫家去了。各位大哥,来,来,让个道哦,别误了吉时。”

按照规矩,新娘的娘家人是不去夫家的,陪着新娘的亲近人就只有从小侍侯小姐的陪嫁丫头紫云。

傅老爷领着家人在台阶上远远看花轿在人群簇拥中远离,在耳边响了一天的喧闹似乎也渐渐低了,神色有点落寞。

几个老家仆在一边陪着,也悄悄举起衣袖,抹了两滴老泪。

傅柔的亲娘,傅家二太太更是受不了,看着女儿一行,渐行渐远,像心里忽然少了一块似的,眼泪连串淌了下来,大哭起来。

“二妹啊,别哭了。孩子出嫁是好事嘛。”傅家大太太一向沉稳,对老爷讨的两个妾也还不错。见二太太伤心,开口安慰了一句,低声问,“老爷,人已经去远了,我们进去吧。”

关上门,新娘子一走,把方才简直让这里翻天的喧闹都带走了似的。

大太太担心二太太心里难受,把她领到自己房里闲聊。

三太太带着自己的心腹常嫂回自己的小院。

一踏进房里,三太太把门一关,仿佛全身都瘫了似的,背紧紧贴在门脊上,长长松了口气,“我的佛祖啊……总算嫁出去了……”

狭长的眼睛里亮光一闪,顿时,整个人又神采飞扬起来,绽放出一脸笑意,狠狠咬牙道,“这个黑罗刹,我等着看她怎么被公婆收拾呢。好呀,她在这家里也舒服够了,去学学怎么当媳妇吧。我就说嘛,老天总有开眼的时候。”

边说着,边掏出傅柔临行前交给她的账本,抽着嘴角嗤道,“啧啧,你说那个女人多厉害。这傅家账本,拖都要拖到出门时才肯交出来。哼,有老太爷护着又怎么样?没听过出嫁的女儿还管着家里的账的,不想交也不成!还不是到了我手上?”

常嫂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迎上来一个劲地奉承,“恭喜三太太,这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难为三太太在傅家委屈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个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得了,不用奉承,我记着你的功劳,不会委屈了你。老爷已经吩咐下来,大太太嫌心烦不愿管,二太太没那个本事,现在这都是我的差事。”三太太一脸得意,急不可待地翻开账本,踌躇满志,“明天开始,这家里一切开支用度,我说了算。依我说,第一就要换管家,张寒那老家伙,哪里是管家,简直就是一只应声蝈蝈。黑罗刹说一,他从不说二。 还有管着外面丝绸坊的何庸如,最不是个东西……”

傅家二小姐,傅柔刚刚踏出傅家大门的同一时刻,陆庭领着君濯,也正好踏入了陈家大门。

随便找个陈家下人通报了一下名号,两人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走进去,入目尽是一片喜色。

除了平日在这做活的丫头下人,陈家为了这个大日子还特意外请了不少人来帮忙,人们在府里来来回回穿梭忙碌。

“快啊,那边新娘子恐怕已经上轿了。”

“喜果呢?谁把喜果端走了?”

“慌什么?就算上了轿子,按习俗还要在城里绕个大半圈才过来呢,新娘子得沾吉祥。还有一阵子才到。”

红色的大喜字,贴在门前,窗上,红绸子裹着客厅里左右两根柱子,剩下一截迎风飘扬,衬托得分外喜庆。

君濯见惯了穷奢极侈的王公盛宴,倒从来没见过小百姓家里的婚宴,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陆庭道,“糟糕,姨妈来了。不是吩咐了先别告诉她吗?”

抬头一看,果然前面匆匆忙忙来了七八个人,最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缀着金丝的吉祥团褂,脸上抹着的脂粉大概已经出汗,已经掉了少许,见了陆庭,叫道,“哎唷,想得姨妈肝都疼了,陆庭啊,你今日总算来了。我就说,你这好孩子准来,小时候和友儿玩得多好啊。听说你最近出息了,在京城里当大官呢。 ”嘴全咧开,脸上的脂粉这么一挤压,不由又簌簌掉了一点下来。“你这一来,可帮姨妈撑足了脸面。你不知道,亲家那边的姑爷是个书生,最近考中了功名,回来当县太爷呢。咱们可不能一个当官的都没有……”

君濯在一边忍着笑。

陆庭心里直叹气,脸上淡淡笑道,“姨妈,母亲叫我代问你好。 我在京城里没当什么大官,只是游学,交些朋友。”

“当着姨妈的面,你谦什么虚啊?京城里面不是皇帝就是宰相,什么王孙公子啊,街上一把一把的。俗话说宰相家人还是个七品官呢,你当他们的朋友,岂不是至少五品?不,四品!” 陈太太见身边来喝喜酒的太太们都一脸羡慕,更是来了兴致,比划出四根手指,在陆庭面前一晃,手腕上两个足足一两重的金镯哐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