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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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那宝贝孩子让人绑架了——阵内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我还是个二十八岁的单身汉,自认为没有进行过奔放到留下私生子的性生活。

阵内把报纸递给了我。

每天早上,在家庭法院上班的我都拿着一枚破图章,走到出勤表前盖下,然后坐到位子上,和摊着报纸的阵内说一些无聊的话题。这就是每天早上例行的事情。早上八点前,这里除了我和阵内,一个人都没有,这也是家常便饭。

报纸头版的标题写着“十六岁高中生平安无事”。我倒是没听说发生了什么绑架案。报道里说,被害人家人支付了赎金之后,人就被放走了。

“报道管制什么的我不知道,但‘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这种事后新闻可真伤脑筋。”阵内用耳挖勺掏着耳朵,抱怨道,“这就像是在同学聚会上一个女生对你说‘我以前一直暗恋你’,这种话如果不在当时说不就没有意义了嘛。我说武藤,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报纸上还刊登了一张照片,上面有那个被绑架的少年。照片是那个少年被平安放出后和他父母的合影。

原来如此,我心想。这个孩子我认识,半年前,他犯下一起偷盗案,我记得很清楚。

“对我们家庭法院调查官来说,少年犯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是主任调查官小山内喝酒后经常挂在嘴边的台词。

我所在的家庭法院里,主管未成年人[1]案件的调查官中,小山内是年龄最长的,常常不知羞耻甚至引以为荣地说一些陈词滥调。

我合上报纸。

原来如此。看来我那宝贝孩子真是被绑架了。

2

从现在算起,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是在半年前。当时是九月中旬,凉风习习。那天早上也和往常一样,一旁的阵内跟我说起报纸上的新闻。

“真走运!”阵内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我总觉得问一句才合乎礼貌。

“看这个。一个初中生将他嚣张的同学约出去,又踢又打,把对方弄死了。”

“这怎么就走运了?”

“这件案子发生在我们县。不过嘛——”阵内接着说出了案发地的市名,是邻市,“发生在那边,就归别人管了。要是我们市的孩子,就要由我来接手,那可就倒霉了。我可不喜欢这种麻烦的案子。这难道还不走运吗?”

“嗯,也是。”

“怎么了,武藤?气色不对啊。”阵内刚才还嘟嘟囔囔地念着四格漫画里的台词,却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我低落的心情。

“我一直都是这样。”

阵内的情绪有些激动。“是那件事吧?上次那个女孩。我都听小山内说了。”

“你听他说了?”我叹了口气。

那是我几个月前经手的一件女高中生的案子。她收了一个陌生中年男子五万日元,和那人上了床。对她来说,那可能很平常。她一定把那当成了打工。她将那种行为称为“援助交际”,让我很抵触。我不知道那种行为哪里有“援助”,哪里是“交际”,只觉得称作“兼职性行为”或者“商业性做爱”才更合乎道理。

那个女生还有可能经常服用毒品,因此先被送进鉴别所,然后又来到我这里。

直到见到那个孩子,我才发现她是个十分坦率的女孩。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我真是太傻了,后悔死了。”她咬住嘴唇的样子打动了我的心。“我暗恋一个同学,却不敢向他告白。”看着她泛红的脸,我真心觉得要挽救她。

所以我在报告中写了“建议保护观察”,即还不至于将她送进少年院[2]。对于她来说,重新做人,和同学恋爱,理应是最幸福、最正确的起点。法庭也批准了这个报告。

然而,正处在保护观察中的她又因犯下同样的罪行而被捕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用小山内的话来说就是:“跟公司职员相比,家庭法院调查官更容易体会到被背叛的滋味。”不过,那个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伤心,以至于再次见到她时当即责问道:“为什么?”她一定是荷尔蒙调节或者自律神经之类的地方出了问题才会这样,我这么期待着。“要我反省才不干呢。我听学姐说过,进了少年院就完了,所以只要对调查官稍微做出些反省的样子,他们就会心软。”她语速飞快,吐了吐舌头,“你太笨了。”

正因如此,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陷入失落。与其说是因为遭人背叛带来的不甘和震怒,倒不如说是失掉了自信。我自问:自信是什么?

“别放在心上。”阵内轻飘飘地说道,“我们听听孩子怎么说,听听家长怎么说,然后把这些汇总成报告,就够写成一页了。你看看柜子里那些案件堆积的数目。那些玩意儿要是一件一件认真对待,可就看不到头了。”

“嗯,是啊。”

“我们总不能成为所有少男少女的家长是不是?要是那样,去传教不是更省事?”阵内总是喜欢用这种粗暴的口气说话,“应付应付就行,适可而止。一个人可不能一辈子都担起这样的责任。”

不过,在我见过的调查官中,没有一个人能像阵内这样受那些少年追捧。审判结束后,犯事的少年会打电话给他,去修学旅行时还会送他当地特产。这简直不可思议。

四平八稳的小山内对我这样说过:“没有别人比阵内更适合当调查官了。不过,就算去模仿他的做法,也是白费功夫。”

3

就算想模仿他,也没有门道。我有一段和阵内在一起的记忆,至今都让我感受强烈。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是近乎心中的伤痕。

那是我刚刚来到这所家庭法院,大家为我举行欢迎会那天的事。从居酒屋出去后,我和阵内一起走在大街上,打算一起回宿舍。

因为刚刚认识,我并不知道这个大我三岁、如今已经三十一的阵内有多奇特,当时甚至还打算把他当成前辈看,靠他拉自己一把。现在想起来,直让人打哆嗦。

为了抄近道,我们拐进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就在那里,我们目击了一个让人不想见到的场面。三个少年正把另一个少年团团围住。他们看上去是高中生。那个被围住的是个脸色苍白、戴着眼镜的少年,瘦弱的体格显出他的脆弱。围在他身边的少年正在挑衅他。

面对这种状况,我并没能马上有所行动。我无法做出判断,究竟该走上去讲理还是逃走,抑或是大声喝止。

这时,阵内大大咧咧地走向那群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我吃了一惊,顿时对阵内生起一番敬意。但现在想起来,也让人哆嗦不已。

“你们等等!”阵内钻到那群少年中间,伸出手掌,飒爽地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演戏的成分,但他总归是在喊了声“不许打架”后,站到那个即将被打的孩子面前,摆出保护他的架势。

“干吗呢,大叔?关你什么事啊?”围成一圈的三个少年自然愤愤不平。他们个个体格健壮,应该是学校运动社团的人,不管怎么说,阵内一个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开始感到不安。

但是阵内接下来的行动超乎了我的想象。

“闭嘴,小屁孩!”阵内字句清晰地说了这么一句,忽然转过身,不由分说地给了脸色苍白的眼镜少年一记重拳。他打得有模有样,应该是动了真格。

毫无防备的眼镜少年被结结实实地放倒,摔进了电线杆旁的塑料水桶,眼镜飞了出去。

“哎?”我吃了一惊。

三个少年也是一样。“哎?”他们面面相觑。“哎?”“哎?”除了阵内,包括被打少年在内的所有人都摸不透情况。阵内完全不在乎大家的反应,而是优哉游哉地回到我旁边,摆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喂,这算什么事?”

“这么一来,那帮家伙就打不成那孩子了。”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接着再次回头对那些少年说,“我赢了!你们赶紧回家歇了吧!”他又举起双手“嗷——”地吼了一声。

少年们不知所措,个个歪头琢磨,或许是这场突发的喜剧让他们感到混乱,他们的表情开始僵硬。接着,不知为何,他们扶起倒在一边的眼镜少年,仿佛要逃开一个精神变态的人一般,四个人一齐离开了。或许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让他们产生了突发性伙伴意识。

总之,阵内的办事方法,别人是学不来的。

4

宣称“去传教会更省事”的阵内,之后又哗哗地翻动起报纸,拿着一版对我说:“喂,看看这个。”

“啊,这个我倒是在电视新闻里看过。”我回答。报上写的是侵入机械租赁公司董事长宅邸的男子持枪抢钱的案子。当时董事长不在家,未能如愿抢到钱的强盗正好撞上了一个保姆,于是把她劫持走了。

“昨天晚上,那个人趁强盗不注意逃出来了。”

中年保姆在媒体见面会上显得十分激动。“那……那个强盗,简……简直像个野兽!”她说道。这让记者们一阵骚动。这样的话本不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妇人在公开场合应当说的。与其说她是因为被卷入案件而受到惊吓,倒不如说是因为面对众多镜头而感到大出风头。

“这可是在我们市发生的事。”

“是吗?”

“案件的元凶还没有被抓住。要是被抓住了,发现是个未成年人,可能就要跟我们打交道了。”

我看了一眼报纸上刊登的凶手肖像画,下巴上笔挺的胡须怎么看都不像只有十几岁。“这不可能是个未成年人。”

“谁知道呢。年轻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以貌取人了。”

“不,你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那个保姆不也说凶手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吗?”

“没那回事。我猜那家伙就是个未成年人,一定没错。”阵内认真起来,“很遗憾,武藤。这个留胡子的凶手就是未成年人,不久的将来,他会来到这所家庭法院,由你接待。”

“别说些不吉利的预言。”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要是眼前再出现这样威风逼人、满下巴胡子的高中生,我只能往外逃。

我从柜子里拿出案件记录,哗啦哗啦翻了起来。今天预定要见一个名叫木原志朗的少年。他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因为偷漫画书而被送到了这里。

5

其他调查官陆续出现。现在已经八点过半,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七个调查官各自对着自己需要受理的少年,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地伤脑筋。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志朗已经出现在门口。

志朗身旁站着一个男子,应该是他父亲。调查官与少年面谈的时候,监护人出席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他父亲也被要求必须到场。

传唤书上有一栏是“监护人”,我们会在上面填上应当到场的家长。有些调查官直接把家长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有些会像我一样,在那一栏上填“父亲”或者“母亲”。为了让家长们多少带上些作为家长的自觉,我总会在“亲属关系”一栏写上“你们可是这孩子的父母。”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效果如何,但是我想,这就和做祷告和练英语口语一样,只要踏踏实实地反复做,就一定会产生效果,一定会。

“木原志朗?”我问话的声音稍微有些紧张。因为之前那些遭到背叛的悲伤记忆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穿着校服的少年答道:“是的。”他的视线忙乱地游移,没有直视我的意思,说话声也很微弱。

少年比我略矮,大概有一米七,身材瘦削,头发自然地竖着,看上去很帅气,给人留下颇时髦的印象。

“您是他父亲吧?”

听我这么一问,目测四十五岁左右的短发男子生硬地答道:“啊。”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化纤运动服,看上去像是刚刚慢跑回来,脸上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跟脸形一点都不搭配。

我来回朝志朗和他父亲瞟了几眼:冷漠的父亲和怯生生的少年,不讲究着装的父亲和时髦的少年。我心里一边默念上述看法,一边看着这二人。

“我们到接待室去吧?”我刚说完,少年便吓了一跳似的挺直腰杆。看来他十分紧张。

我暂时回到桌旁。一旁的阵内抬起头,朝站在门口的父子俩一瞥,又看了看我僵硬的侧脸,然后伸手给了我一本文库本,说道:“这个,能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

“如果有必要,你把这本书借给那个少年吧。”

我接过包着书皮的文库本,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芥川龙之介的《侏儒的话》。”

这应该是芥川龙之介写的警句集。“这会有效果?”

“从不失灵!”阵内说这话并无根据,口气却充满自信。

我单手拿着文库本,它的书页翻卷了,“道德”的字样映入我的眼帘。

道德是方便的别称。就像是“左侧通行”[3]。

“这……这不是害我吗?”此时的我一定是一副欲哭的愁容。

“重要的不是让他读什么,而是让他思考什么。你可以对他说,下次来之前,把这本书中最触动他的句子找出来。关键是要他自己思考出哪一句最好。”

“别给我断言我还会第二次接待他。”我苦着脸说道。

家庭法院调查官处理的案件分为两类:羁押案件和送交案件。羁押案件是指要将少年移送至鉴别所[4]的案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去鉴别所和少年见面。反之,在送交案件中,当事少年依旧住在家中,过着日常的生活。送交案件适用于扒窃和偷盗自行车之类的轻微犯罪。志朗的情况正是送交案件。送交案件中,因为少年犯的不是大事,所以很多情况下都是进行一次面谈,确认事发情况和本人是否反省,再写个报告就算结束。但如果少年的情况令人担忧,或者面谈进行得不顺利,那就要进行后续面谈。

“听我的,拿着吧,以防万一。”到头来,那本文库本硬是被塞到了我手里。

6

接待室装饰着观赏植物和绘画,大概是考虑到不要给少年压迫感和闭塞感。首先,我自报姓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大致浏览了一遍由他父亲写的调查问卷。调查问卷上写了志朗和他父母的简历,看上去像个家庭介绍。

志朗父亲的名字和我喜欢的小说家一模一样,连汉字都一样。这并不是个常见的名字,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按照那个作家的名字起的。于是我试着说道:“有个和您同名的作家呢。”志郎父亲却板着脸答道:“不知道。”我也只好冷冷地回了一句:“啊,这样啊。”

志朗父亲的职业是“饮食店董事长”,看名字是一家有名的连锁店,包括居酒屋和西餐厅,已经在全国开了好多家。“您就是那家店的老板吗?”我佩服地问道。对方面无表情地答道:“算是吧。”

“您一定很忙吧。”

“算是吧。”

“您今天请假过来的?”

“算是吧。”

我感到一阵窝火,但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我来确认一下事实。”我读了一遍警察送来的“犯罪事实陈述”,然后问他们是否有误。

其间,志朗一直低着头。

志朗的父亲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志朗。真是令人不快的眼神,我想,这眼神里感觉不到凝视儿子时该有的温暖和慈祥。这是瞪眼,是监视,是冰冷的眼神。

“能告诉我一下……”为了让志朗放松下来,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是怎么去那家书店的?骑自行车?”

首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用和缓的提问让他们明白,这次面谈不同于警察局的审讯和法庭上的陈述,家庭法院的调查官也不是敌人。让他们抛开恐惧和警惕,一点点取得他们的信任,直到他们敞开真心说话。我们的工作概括起来就是如此。

我找工作的时候看到一本书上这么写:“家庭法院的调查官就是运用心理学和社会学上的技巧,探明未成年人犯罪的原因和机理,在此基础上向法官给出合理的处理建议的犯罪问题专家。”

现在想来,这真是一段看上去既像那么回事又不像那么回事、颇为玄妙的说明。真的是犯罪问题专家吗?我直想摇头。

确实,我们平均每个月要和二十个以上的少年见面谈话,比其他人接触问题少年的机会多得多。但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找到什么犯罪的机理。

调查官的工作无法和医生的工作比灵敏。医生只要看看X光片,观察一下血液检查的结果,就能决定患者的治疗方法。而我们却要揪挠着头发,时常闷闷不乐地决定如何处理少年犯。有时我们还会因为少年们的背叛而失掉自信,就像我这样。

我忽而想起阵内有一次发火的情景。当时,前任主任调查官催促他赶紧把事情了结。“既然是专家,就应该对未成年人犯罪的模式很有经验,不是吗?赶紧把事情给我办完。”主任粗暴地说道。一定是当时持续很久的创纪录酷暑让那位主任烦躁起来。

那个时候,阵内说了这么一番话:

“和孩子们打交道,可不是讲什么心理学或社会学。他们不是统计数据,也不是数学公式、化学公式,不是吗?况且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独一无二。那种说什么谁像谁的话,我可不敢恭维。我就受不了别人老说我像约翰·列侬。可是,有些调查官常常挂在嘴上的却是‘啊,这孩子是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这和以前处理过的案子是同一个类型’。这样把孩子们嵌进不同的型号里,孩子们会高兴得起来吗?这就像是情人节里所有男同事都得到了巧克力。从喜欢的女孩那里得到巧克力,满心欢喜地打开,却发现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情巧克力。这都是一样的悲剧。我们不要悲剧。作为一个调查官,面对孩子,就必须抱着‘他和其他任何人都不相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孩子’的想法。”

这就像是一番演说。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猛烈地点头,觉得有一股感激之情。可正是说了这番话的阵内,还没过去十分钟,就已经拿起橡皮在报告上吭哧吭哧地擦了起来,还说:“不管了,这种事应付一下就好,反正少年犯的事都一样,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最后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借小山内那套迂腐之言来说,调查官就是“通达法律的同时,又能将法律搁在一边来和孩子对话的人”。

用阵内的话来说,调查官就是“藏起手枪的牧师”。

虽说如此,眼前的木原父子却着实厉害。冷漠,不说话,就像顽固的艺术家,对我这个正精神不振的人来说,真是强敌。

“你是放学回家途中去书店的?”我问志朗。

志朗的动作有些怪异,听了我的问题,他先是一愣,然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看着一旁父亲的脸色。

他父亲说道:“这种问题你就老实回答。”

我很不喜欢这种口气。志朗或许是受到了父亲的言辞催促,便答道:“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那家书店就在回家路上,我骑自行车去的。”

志朗还是老样子,窥视着父亲的表情。他眼神飘忽不定,带着一副希望得到什么许可似的表情看着父亲。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心想,志朗太在意他父亲了。于是我将他父亲请到外面去等候,和他单独面谈。

7

现在留在接待室里的只有志朗了。我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志朗的表情稍微精神了一点。我稍稍安心,但又提防起他那等在外面的父亲。他父亲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瞪着他,用威胁的口气说了一句:“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