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九章 从容写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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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吉说道:“陆道长在外游历,就不用化名?”

陆沉双手十指交错,高高举过头顶,在那边反复侧身压腿,笑道:“贫道出门在外,比较喜欢用本名,不过一般人听过就算了,哪怕知道天地间有‘陆沉’这么一号人物,想必都不会当真。某些人,听到了,只要贫道不愿他们多想,他们就无法往白玉京、陆掌教那边多想。剩下一小撮山巅修士,多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贫道也就无所谓隐藏身份了。”

“至于陈迹的由来嘛。”

陆沉指了指远处的杨柳依依,“你看,每年冬去春来,新翻杨柳枝,风景旧曾谙。陈迹,曾经的逝去的过往的痕迹,是有几分哀伤缅怀之意的。人生兜转如磨牛,步步踏陈迹,去去勿复言,辛酸太心酸。”

说到这里,陆沉洋洋得意,眯眼微笑道:“你以后读书多了,就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真要计较起来,陈迹这个说法,其实最早出自贫道的《天运篇》。宁吉,与你说句不吹牛的话,六千年间,几座天下,别管是谁,什么大道出身,只要有点学问的,各家著书立言,在书中提及最多的人物,若是有好事者能够做个汇总,那么贫道不说稳居榜首,跻身前三,是肯定有的。便是佛家公案里边,也多有引用贫道的语句,拿去打机锋。”

说到这里,陆沉拍了拍肚子,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饿不饿?”

宁吉刚要摇头,肚子不给面子的咕咕作响起来,好像是陆道长提醒了,少年才察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

陆沉收起腿,屁颠屁颠跑到那栋兼作堆放杂物之用、以及武夫赵树下在此打地铺的黄泥灶房,开始自顾自捣鼓起来,很快就做出两大碗馄饨,递给宁吉一碗后,陆沉就坐在灶房门槛上,脚边放着一只青瓷酒壶,里边装着去年酿酒的杨梅烧酒,一边吃馄饨一边抿一口小酒,陆沉两腮鼓鼓,拿筷子轻轻敲击碗口,笑问道:“宁吉,你觉得读书能当饭吃吗?”

少年蹲在一旁,一手提碗一手拿筷,听到陆道长的问话,赶忙将最里边的馄饨咽下肚子,说道:“如今世道好了,有一技之长,相信总能吃饱穿暖。”

陆沉下筷如飞,狼吞虎咽,从碗里夹起最后一只馄饨,笑道:“以前你们宝瓶洲这边,有个很厉害的修道之人,是位道心澄澈的剑修,叫李抟景,他有个很有趣的说法,说如今的世道,之所以是练气士在山上当老爷,是老天爷赏饭吃,练气士就是这口碗,显得最大而已。碗里食物,不过是将馄饨变成了天地灵气。如果一开始老天爷换一种法子,比如谁编草鞋本事最高,手艺最好,谁是大爷,那么就是另外一种光景了。”

宁吉疑惑道:“陆道长与我说这些大道理做什么?”

陆沉喝完碗内剩余的汤水,打了个饱嗝,将空碗放在脚边,筷子放在碗上,拿起那壶青梅烧酒,喝了一大口烈酒,道士顿时打了个激灵,笑道:“我们总是做得太多,想得太少。吃得太多,吃撑了没事干。所以在贫道的师尊眼中,何谓道者,唯‘有余以奉天下’而已。”

宁吉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就像我肚子饿了,但是两手空空,陆道长就好心好意,做了一碗馄饨给我吃?”

陆沉咦了一声,满脸惊讶道:“少年郎这么开窍的吗?”

宁吉犹豫了一下,“可是食材与厨房,都是吴道长的。”

陆沉蓦然放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收敛笑意,仰头一鼓作气喝完杨梅烧酒,再转头朝少年眨了眨眼睛,“那你觉得自己在饥肠辘辘和饱餐一顿之间,贫道到底做了什么?”

宁吉下意识瞥了眼陆道长脚边空碗,以及搁放在上边的一双筷子,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碗和筷子,少年摇摇头,总觉得心中答案,终究不对。

“放债如施,收债如讨。”

陆沉微笑道:“自古而然。”

宁吉也没有多想,反正也想不明白,只是一并收起陆道长的碗筷,走入灶房内,先清洗干净,再将碗与筷分别放回橱柜和竹筒原位。

陆沉双手笼袖,转头盯着学塾那边的一袭青衫。

学塾于每天辰时中准时开学,早课背书,两刻钟,算是温故知新。

迟到的孩子,都会被责罚,站在学堂,靠墙而立,次数多了,就要挨木板子,吃戒尺三下。其中那些玩心重,忘性大,未完成课业的蒙童,在罚站和戒尺之外,后边专门有一副桌凳,让他们用来补上课业,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