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始料未及

为防止浏览器/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站网址访问。

“他们走了多久了?”宁楚又喝了一口水,却依然无法缓解喉咙的干渴。

“他们中午就走了,小楚,有什么不妥吗?”侯希白也知道跋锋寒三人离开得蹊跷,但他也有他的骄傲,对方明摆着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又怎么可能追问?

宁楚把水杯放了下来,撩开被子起身束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现在天时已晚,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也可能事情早就结束了,他想知道结果。宁楚心里乱糟糟的,束好了发,就见侯希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由得叹气道:“他们三人,恐怕是去找石之轩决斗了。”

侯希白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开口说道:“他们三人不要命了吗?”

宁楚轻叹:“你当他们三人是以卵击石吗?他们肯定联合了祝玉妍、婠婠和师妃暄。”

侯希白皱眉道:“就算是多了她们三人,师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侯希白对石之轩的武功有超乎寻常的信心,就算这次围攻他的人再多,侯希白都相信他们会无功而返。

“祝玉妍有一个魔功,叫玉石俱焚,希白你应该听说过吧?”宁楚不敢停留,穿好衣服后便起身往屋外走去。本来休息的黑墨有所察觉,立刻起身跟上。

“听说过,那是一门敌我俱亡的魔功,难道祝派主要对师父使用玉石俱焚?”侯希白和宁楚并肩而行,闻言脸色一凝。

“凭他们几人,确实没有办法把石之轩困死留下,直至玉石俱焚的地步。天下间根本没人能把石之轩困得不能脱身,使他的幻魔身法不起作用,宁道奇和四大圣僧亦没成功办到。”宁楚淡淡说道,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可是祝玉妍却能办到,因为她的天魔劲场很似一种引力场,只要被缠住,就无法挣脱。正是石之轩幻魔身法的克星。”

回头见侯希白脸色凝重,宁楚又再加了一句强调道:“不光是玉石俱焚所施展的对象逃不开,连身陷其中的诸人都逃不开。如果我没猜错,婠婠今次肯定找了个借口没有去。”

侯希白的脸这次彻底青了,“据子陵说婠婠昨日受了伤……”他没继续说下去,自然也清楚了祝玉妍此举的用意。

祝玉妍实在是用心狠毒。

她之所以邀寇仲、徐子陵合作对付石之轩,又肯和大敌的门徒师妃暄合作,实是不安好心,一石数鸟的卑鄙奸计。

既可借他们之力困死石之轩,让她能施展玉石俱焚,与石之轩同归于尽,更可同时拉他们上路。

如能一举除去寇仲、徐子陵、师妃暄、石之轩至乎跋锋寒,对以后由婠婠领导的阴癸派自然是大大有利,比之目前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

侯希白深吸了一口气,拦住了将要踏出院门的宁楚,沉声道:“楚弟,你在这里等着,万一他们回来,也好能第一时间知道。我去找人探探消息。”

宁楚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目送着侯希白心事重重地去了。他很想安心在屋里等消息,可是越等越心焦。

其实他倒不怎么担心寇仲他们三人,他们三个又不是真的傻瓜,肯定能在拼斗中察觉出祝玉妍的意图,三个人互相照应,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可是石之轩……

宁楚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担心那个人,矛盾的心理折磨得他静不下心,只能在屋中来回踱步。黑墨坐在一旁,大脑袋随着他的身体来回转动,若是平常宁楚还能觉得他这个举动可爱至极,可现在的他根本没心情和它玩耍。

到底为什么寇仲最终决定和石之轩拼个你死我活呢?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这种意向啊!会不会是做做样子给祝玉妍看呢?因为寇仲至少也知道石之轩是他的父亲,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合,但好歹也是父子,又怎么能对他下死手?

宁楚知道寇仲是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要是决定和石之轩死斗,肯定言行举止中会见端倪。宁楚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终于想到他在昏昏欲睡前,寇仲的手指仿佛在他胸前流连了许久。

冲到铜镜前,宁楚扯开衣服,然后盯着那些碍眼的痕迹发呆。

难道寇仲是知道了石之轩对他有异常的感情?

是啊,都在他身体上留下这样的指印了,难道还是正常的父子关系?

宁楚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却同时想到,寇仲若是抱着这样的理由,肯定对石之轩不会留手……

穿好衣服,宁楚再也没有犹豫,旋风般地朝外掠去。黑墨一惊,也赶忙追了上去。宁楚一路出了龙泉城,便毫无了头绪。他的右方是一片无涯无际的草原,寂静弥漫眼前广阔的天地,左方绿林连天,前路丘陵波纹般起伏延长,零星的树木点缀其间。此时太阳已降至西边地平线上,铺红缀绿的大草原蒙上一层淡红的霞彩,和风吹拂,像一幅刺绣风景的帛卷,内中却是危机四伏。

宁楚看着面前的风景,只是愣了片刻,便低下身,拍了拍黑墨的大头道:“黑墨,剩下的就靠你了。你应该知道他的气味吧?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黑墨打了个响鼻,满身心的不乐意。它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宁楚从那个坏蛋手中救出来耶!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宁楚也看出了黑墨的不愿意,凑过去用鼻子碰了碰它湿乎乎的鼻头,软声求道:“黑墨,我不是想回到他身边,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只要看一眼就好。”

黑墨用它那双黄金色的眼瞳盯着近在咫尺的宁楚看了又看,觉得它的宁楚长得真的是好看,也怪不得那些讨厌的人总要缠着他光着身子打架。黑墨伸出舌头在宁楚的嘴唇上舔了一下,满足地蹭了蹭。它的,宁楚是它的,谁也别想抢走!

宁楚哭笑不得地捂着被偷袭的唇,深切感觉到纯洁的黑墨也被带坏了。正想义正言辞地教育它时,黑墨却已经转头带路了,宁楚只好叹了口气跟上。

黑墨实在是不想宁楚再见到那个喜怒不定的人,但它却不愿骗宁楚,乖乖地循着那人留下的气味,在林中穿梭着。

宁楚在看到山林间的那间小屋时,心中一跳。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隐约能看到小木屋中有着点点光芒,证明其中有人。宁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尽管昨日他是费尽心机才从这里逃出来的,但他也知道石之轩中了他的迷药,虽然石之轩武功盖世,却也说不准会不会受到影响。

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响动,宁楚从小木屋的窗户缝中往内窥探着,当看清屋中的情景时,差点失声惊呼。

石之轩盘膝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他手中的邪帝舍利在发出微弱的光芒。石之轩的头发已经全白,而手中舍利的光芒却渐渐愈来愈胜,竟不是在吸收舍利里的元精,而是在往里注入元精!

宁楚当意识到这点时,大脑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之前看一眼就走的打算,直接翻窗而入,用尽全身的功力把邪帝舍利从石之轩的手中打落。

黄晶球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毫发未损,光芒依旧,在暗黑的屋中散发着诡异的黄光。

“你在做什么?”宁楚惊疑不定地看着石之轩已经全白的长发,虽然石之轩的容貌未变,但这种鹤发童颜的感觉实在是太违和了。

石之轩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却没有往日威光四溢的精芒,反而是一片黯然。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宁楚时,石之轩的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道:“青璃,你来啦。爹爹把剩余的功力和元精都留给你,幸好有这个舍利在。”

宁楚气得浑身颤抖,把功力和元精输入邪帝舍利,这是历代邪帝辞世的方法,难道石之轩是真的不想活了?他蹲下身,扯过石之轩的手腕开始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石之轩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一口淤血,然后温柔地笑道:“祝玉妍想杀我,可是又哪里那么容易。我知道她恨我,但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儿子娶了我的女儿,又有什么仇恨解不开的呢?呵,玉石俱焚,这个名字倒是深合其意,各含了一个我和她的名字……”

宁楚已探查到石之轩已经重伤,再加之就算中途被打断,他的大部分的功力和元精都被他输入了邪帝舍利,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宁楚看着毫无往日嚣张风范的石之轩,此时才察觉到,他只不过是个凡人。

“到底怎么回事?”宁楚压下心中莫名的酸楚,脸色一正地问道。

“没什么,祝玉妍受了比我还重的伤,恐怕没个几年不能再出来祸害了。那个慈航静斋的小妮子也一样,至于那三个小子……”石之轩故意拖长了声音,眼见着宁楚变了脸色,便无奈地继续道:“知道青璃你喜欢他们,所以我没对他们下狠手,头发都没少一根。”

宁楚缓和了脸色,知道这是石之轩手下留情了,否则纵使他不能全部让他们三人留下,死一两个还是可以做到的。

黑墨也跳进了小木屋中,发现了一旁放着光的邪帝舍利,好玩地用前爪拨弄来拨弄去,一时屋中回响着骨碌骨碌的声音。

石之轩眷恋地看着宁楚,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半晌之后轻笑地说道:“青璃,把那个邪帝舍利给爹爹拿过来吧。爹爹不知道该留给你什么,但也知道邪帝舍利里的功力和元精对你的病有益处,所以只能给你留下这点了。”

宁楚一时愣在了当场,他是恨石之轩,恨他恨得无以复加,但却真的没想到他会死。

石之轩活在世上,他至少还有个执念,如果他死了,他又去恨谁?

宁楚绝对不承认听了石之轩的话,他的心中有些感动。他漠视了胸中翻滚的感情,起身捡起黑墨正在把玩的邪帝舍利揣进怀里,淡淡说道:“谁要你现在这残破的功力?都重伤了,还有多少功力能留给我?没回到你鼎盛时期,这舍利就暂时由我保存,等你觉得可以了,再来找我。”

石之轩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宁楚转身朝屋外走去,在走到门口时,终于丢下一句道:“你要……好好活着……”

至此再也没有回头看石之轩一眼,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同样是看着宁楚的背影离去,石之轩却没有了昨晚的绝望。他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然后抬手把嘴边的血渍擦干净,双目却一反刚刚的黯然,瞬间精芒大盛。

苦肉计有什么了不起?

哼,他也会用。

————————

宁楚失魂落魄地在山林中走着,根本毫无方向感。黑墨一开始还咬着他的衣角给他指路,后来也就放弃了,任凭他胡乱走,自己则紧跟着他,亦步亦趋。

最后走得累了,宁楚才在一条很宽的溪流边,循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略凉的晚风拂面,宁楚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关心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虽然承认石之轩是他关心的人,这点让他很难接受,但在知道出事的时候,他为他的担心,确实是真的。

他们的血缘关系,是永远无法抹杀的。

可是放任石之轩一个人留在木屋中,是不是会出什么意外?他现在重伤,只要是个无名小卒便能把他杀掉,这也许是他要自杀的原因之一?

宁楚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有点后悔刚刚没有扔给石之轩什么疗伤的药物,又觉得往回走有些拉不下脸面。

左右为难中,宁楚忍不住掏出了怀中的邪帝舍利。在月光下,这拳头大小的黄晶球正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可是摸上去却异常的冰冷。宁楚正想多把玩一会儿,可旁边的黑墨却一口抢了过去,叼在了口中。

宁楚怕黑墨不小心把舍利吞进肚子里,正想伸手抢回来,就听到河对面传来了响动。

“小楚!”

河对面传来徐子陵欣喜的呼唤,宁楚一时忘了邪帝舍利,转头朝对岸看去。只见徐子陵他们陆续出现在那里,想来应该是循着邪帝舍利的邪气追来的。

“楚弟,我不是让你在城中等我们吗?”侯希白难得在说话中带了点怒气,能让他丧失翩翩君子风度的,也就只有宁楚了。

“小楚,你先别动,我们这就过去。”寇仲见宁楚没事,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和侯希白会合后,回到龙泉城的小院,竟然发现宁楚不在,可把他们担心得够呛。他们不是担心宁楚独自出门。要知道石之轩根本没有受太重的伤,宁楚明显是去找他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四人开始渡过溪流,这溪流并不深,可是水面却极宽。跋锋寒最后一个入水,却在最后忍不住抬头往宁楚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看到了宁楚身后不远处有一点光芒闪现。

那明明是剑器的锋芒反射月光的光芒!

“小楚!快低头!”跋锋寒声嘶力竭地吼道。

可他却仍慢了一步,宁楚感受到杀气铺天盖地的从身后袭来,那股熟悉的杀气让他立刻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黑衣黑剑,正是影子刺客杨虚彦。

可以说杨虚彦不愧是最富盛名的杀手,挑的时机是绝对的完美。宁楚正处在和侯希白四人重逢的放松中,根本想不到身后隐藏了一个巨大的杀机。

影子剑何其的迅疾,就算宁楚没有回头反射性地在跋锋寒示警时朝一旁平移掠去,可杨虚彦的幻魔身法施展出来如影随形地跟随着,竟是无法逃脱之局。杨虚彦也知道在侯希白四人从河面渡过来之前,他只有几息的时间,若在这个时间内不能杀死宁楚抢夺走邪帝舍利,那他就只能反身逃跑,功败垂成。所以一时间影子剑施展开来,漫天剑气横飞,竟让宁楚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剑势把他完全笼罩,气势紧锁下,他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拼。

此时已经撑过了两息时间,宁楚也知道他再撑下去,便可挨到跋锋寒他们到来,正在此时,却见杨虚彦卖了个剑招,竟有退走之意。

宁楚又怎么肯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急按腰间的灵犀剑,剑尖往杨虚彦的胸前点去。

可杨虚彦的动作却忽然一变,由往侧变成朝前,劲贯剑刃,照宁楚颈侧割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寇仲在杨虚彦卖了个破绽时便知道宁楚要糟糕,宁楚虽然武功不错,但实战都是和他们一起进行的,他们极难对他利用骗招,杨虚彦此举定能引得他上当。只恨他们离得太远,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徐子陵急得眼睛都红了,咬破舌尖极力在水面上横渡了寸许,顺利地到达了对岸,可是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宁楚手中的灵犀剑滴着血,冷冷地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杨虚彦,身体却在发抖。

徐子陵看到躺在地上毫无生命气息的黑墨,便已知道那致命的一剑是黑墨替宁楚挡了一下,而宁楚肯定趁这个机会反败为胜。可是影子剑客的剑是何等的犀利,黑墨自是再无活命的可能。徐子陵知道黑墨在宁楚的心里是何等的重要,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寇仲等三人也到达了对岸,在看到这种场面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们的心底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无法想象若现在是宁楚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是什么样的画面。

因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本来在黑墨口中含着的邪帝舍利瞬间光芒黯淡了下来,最终化作一团飞灰,消散在空气中再无痕迹。

宁楚不敢回头,他亲眼见到影子剑透过黑墨的胸膛,知道黑墨肯定没有活命的可能了,理智上虽然知道是这样,但情感上却绝对难以接受。所以拒绝回头去看黑墨的尸体。

他走到奄奄一息双目紧闭的杨虚彦身边,蹲下身。

杨虚彦的脸上,被临死的黑墨用利爪抓了一下,抓破了他戴着的黑色头罩,有道血淋淋的伤痕从他的左额头一直斜向下划到右下方。

宁楚把杨虚彦的头罩扯了下来,恍惚地看着这道伤痕,心想这倒是和黑墨脸上的那道陈年伤痕一模一样。

徐子陵见宁楚发着呆,不禁向前走了几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宁楚看着杨虚彦的气息越来越弱,却根本没有施救的意愿。

虽然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可是这次他真的不想救。杨虚彦胸前的一剑就是他造成了,直刺他的心脏。他宁可开了杀戒,也要为黑墨报仇。

黑墨,有仇人和你一起上路,你应该能不寂寞了吧?

宁楚冷冷地看着杨虚彦,却发现他忽然气息一滞,然后睫毛抖动了几下,本来紧闭的双眼重新睁开了来。那双黑色的眼瞳中忽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和深情,一时让宁楚看得呆了。

这种眼神,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到底他在哪里看到过?

杨虚彦艰难地抬起了手,在宁楚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摸了摸他的左耳朵那个隐蔽的伤痕。杨虚彦移动着眼球,上下打量着宁楚,像是在确认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后,唇边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最后疲惫地闭上了双目。

这个动作?除了黑墨,还有谁会在意他左耳上的那个陈年咬痕?

宁楚的心脏一紧,他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种眼神了。

那不就是黑墨看着他的目光吗?在十几年中,从来都没变过,它一直是用这种目光在追随着他的……

徐子陵终于走到宁楚的身边,伸手按着他的肩,温声安慰道:“小楚,别太伤心了,黑墨会不高兴的。”

宁楚却突然回过头来,脸上现出果断的表情,指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杨虚彦道:“我要救他,你们要帮我!”

徐子陵四人一呆,面面相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产生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