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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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遇垂下眸，那双如同深渊一般黝黑深邃的眼睛从江离面上移开，江离心下一紧，但随即被殷遇安抚了下来——殷遇紧了紧被江离拽住的那只手，缓缓开了口：“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告诉你也无妨，这要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开始说起……”

殷遇缓缓叙述了一段江离毫无印象的，与他认知几乎完全不同的往事。

奇幻到几乎可以当做故事来听……

在故事里，殷遇是十世恶人转世，这辈子好事坏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就早早亡故了。他亲缘凉薄，又没有留下子嗣，几年以后，就只剩下了一座没人祭奠的孤坟。

江离与殷遇的第一次相遇，发生在江离八岁那年的清明节。

那是江家十年一次的祖祭，祖坟所在地恰巧与殷遇的墓在同一个地方。

江离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据说是江母怀孕时意外伤了身子，导致江离先天不足。八岁时的小江离长得非常可爱，粉雕玉琢如同雪娃娃一般，可身子实在太弱，如果不是遇上十年一次的祖祭，父母根本不会把他带上山。

可山上山风大，又没有遮阳的地方，纸火燃起来之后呛得江离眼睛都睁不开，江母看了心疼，就牵着他远远地走开，安置到了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最合适的地方——殷遇的墓地旁边。

殷遇的坟墓上已经长满了杂草，草很高，在艳阳之下形成了一小块阴凉，刚刚能够容纳小小的江离在此乘凉。阴凉处正巧有一块小石头，江母离开之后，江离就乖乖坐到了石头上。远远地看着父母在祖坟前忙碌。

他看着父母叔伯在祖坟前放上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又看了看身边空无一物的孤坟，想了想，把江母离开前顺手塞给他的糖果，极为珍重地放到了墓前。

随后，他回到小石头上坐定，用手撑着自己小小的脑袋，开始发呆。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漂亮得有些妖气的小哥哥，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

直到脑袋上翘起的呆毛被摸了摸，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哎呀。”江离按住自己翘起来的小呆毛，瞪大了眼睛看向殷遇，“小哥哥，你不去帮忙么？”江家的祖祭上来了很多人，江离并不是每个都认识，他以为殷遇也是来祭祀的江家人。

“你看得到我？”殷遇有些吃惊，他蹲下身子，直视江离，英气的眉峰微微挑起，虽说孩子比较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可眼前的孩子似乎并不属于这种情况，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在这坟山上待了那么一会儿，他就已经沾染上了一身的阴气，回去之后少不了要大病一场，可以他那么弱的身子，这场病他一定挺不过来。

殷遇定眼一看，孩子白净的脸上果不其然出现了隐隐的死气。

想到那颗放到自己坟前的糖果，殷遇啧了一声，吹开了江离眉心上凝聚的阴气。

江离被吹得眯起了眼，但他脾气很好，他揉了揉眼睛，露出了甜甜的笑：“我当然看得到小哥哥啊。”

殷遇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噢！我知道了，小哥哥是想偷懒，才希望我假装看不到的吧？”小江离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嗯，算是这样吧。”殷遇侧头看着身边小小的身子，感觉有些新奇——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了。

小孩咯咯笑了几声，看起来可爱极了，殷遇向来不喜欢这种柔弱的小生物，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江离确实十分讨人喜欢。他听见小孩认真地跟他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说出去。”

殷遇忍俊不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离说着话。他发现江离时不时会看向一对领着小孩的年轻夫妇，那个比江离更小一些的小孩叽叽喳喳一直在闹腾，他并不是很喜欢，但江离看过去的眼神却带着羡慕。

“你在看什么？”殷遇问道。

江离指着那对夫妻对他说：“那是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弟弟。”

“你比你弟弟可爱。”殷遇评价道。

江离眼睛亮了一下，对殷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但随即，脸上又透出了一丁点儿小小的委屈:“可是我爸爸妈妈更喜欢我弟弟。”

在殷遇短暂的人生里，并没有哄小孩的经验，他想了想，干巴巴地安慰道：“你爸妈只是比较喜欢你弟弟，他们还是喜欢你的，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弟弟……”

江离补上了他的未尽之言：“那小哥哥很喜欢我吗？！”

“喜欢呀……”殷遇捏了捏手心里的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扯平了，”江离将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也有人更喜欢我的！”

殷遇有些不是滋味，他屈指在江离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么敏感的孩子，哪里会分不清父母和旁人在他心里的分量。

只是假装开心罢了。

那一瞬间，殷遇突然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想成为这个孩子心中，有分量的人，甚至是最有分量的那个人！

这个冲动来得突然极了，突然得令殷遇心生诧异。

就在这时，漫长的祭祀终于到了尽头，江母牵着小儿子，招呼他过去：“小离，我们该走了。”

江离应了一声，从小石头上蹦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殷遇，嫩生生的小手伸向他：“小哥哥一起走么？”

“你想和我一起么？”

“嗯！”江离脆生生地应下。

“欢迎我到你家里去么？”

“嗯！”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跟你一块儿走。”

“好。”

殷遇笑着捏了捏江离圆润小巧的鼻头：“小傻瓜，我还没说你就答应了呀。”

江离咯咯一笑，不说话，但眼角眉梢都是甜甜的笑意。

“那你答应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看到了我，也不会跟别人提起我，在除了我们俩之外的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当作看不到我……”

“就这样么？”

“对，你答应了我就和你一起走。”

“好，我答应了。”那时年纪尚幼的江离，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即将带回家的小哥哥，究竟是什么……

殷遇闻言一笑，伸手拉住小孩的小手：“现在，你可以带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