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谁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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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轻雨陪伴下的这两年,许乐看过很多帝国历史相关的典籍,时常被那些简单语句后隐藏的血腥阴谋味道刺激的浑身寒冷,左天星域漫漫岁月间,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多少天才人物为了皇帝二字,前赴后继视死如归以血献深渊,却永远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可以如愿。

踏往龙椅的道路光耀无比,布满荆棘,刺穿铁鞋华衣,留下斑驳血痕,毫无疑问是人世间最难走的一条道路,但这种说法并不适合如今的帝国和如今的他。

作为白槿怀氏唯一的嫡系男性血脉,唯一便是最大的优势。他不需要在乎皇帝怀夫差怎样看待他这个亲生儿子,警惕不耻或是冷淡,不需要去扮演幡然悔悟顺且孝之的好太子,不需要戴上金铁铸就的虚伪面具。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施施然回到黑青色皇宫之中,顶着太子的名目,暗中握着抵抗组织的网络和武力,默然等着皇帝老去然后死去,然后他就将成为新的皇帝,左天星域千亿民众唯一的主人。

如果皇族想要对许乐做出某种考验,如果怀夫差需要一些事迹来说服那些不甘心的远房亲戚,那么帝国最大抵抗组织覆灭的功劳,今天已经随着唐志中老人淡然的话语,提前很多年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到那时候,唯一有资格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她,绝对会保持沉默,甚至会漠然操控那台恐怖的桃瘴机甲,横行于左天星域之中,将所有胆敢质疑这一决定的皇族贵族通通挑落枪下。

这位强大的公主殿下,在刚刚知道许乐身世时,便不惜冒着奇天大险悍然直闯联邦,姐弟血情之前,君王之位何足道哉。

而那座隐藏在白槿怀氏皇朝幕后,比联邦七大家要显得更神秘更强大的白色院落,想来也会很乐意看到许乐成为这片星域的统治者,除了师门渊源,更与大师范对爱及和平的狂热有关。

许乐沉默坐在桌旁,悬在身旁的两只手早已提前放在桌面上,下意识里虚握着茶杯,眉头越蹙越紧,眼睛越眯越惘然,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用工程师的机械逻辑推断对方的提议,赫然得出以上的结论。

正如唐志中老人所言,只要自己同意他们的请求,并且在今后的岁月里履行今天的协议,那么自己将成为历史书籍上最值得描述的一代君王,左天星域如同封冻万年的阶级社会,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这幕谁也无法预估影响的大戏剧,将就此拉开帷幕。

然而,新的时代只是意味着改变,谁也不知道那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而且这种变局如此之激烈,影响如此之深远,许乐不得不陷入有些焦虑而浑沌的沉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选择,只有沉默。

唐志中老人能够感受到他此时激烈的心理斗争过程,所以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相信死去的沃斯还有自己,不会看错桌对面的青年,他相信无论等待多久终究会有一个结果,而且会是很好的结果。

……

……

沉默与等待沉默结束的对峙过程,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强行打断,随着墙壁发出变形的吱呀声,紧锁的房门被人粗暴推开。

齐大兵铁青着脸走到许乐身旁,看着桌对面的唐志中老人沉声说道:“我们都愿意为了伟大的理想而牺牲,但您想过没有,这个人凭什么值得我们信任?”

唐志中皱了皱眉头,说道:“信任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证明,我相信你的老师沃斯还有我自己的判断。”

“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您要整个组织数十万英勇的战士,为了这个人冒险?您不要忘了,他是怀夫差那个暴君的亲生儿子!虽然他在联邦长大,但他血管里依然流着白槿怀氏肮脏的血液!”

齐大兵颈部青筋乍现,挥舞着手臂,愤怒质问道:“再说就算现在的他值得我们信任,可是我们把他推上皇帝宝座之后呢?”

“三年前您对所有同志们说,位置能够改变人,不受限制的权力能够腐化人类最高贵的情操,所以你反对我继任组织领导者的职务,而是搞了一个什么七人委员会。”

“好!我相信你是出于公心,所以我接受了组织的决议,那么现在呢?你又为什么相信这个家伙当了帝国皇帝后,那个位置不会改变他?你凭什么相信绝对不受限制的皇权不会腐蚀他?”

“有很多同志像我一样,愿意牺牲,但我们不愿意这样无谓的牺牲!”

齐大兵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如果他当上了帝国皇帝,却根本不愿意执行今天的约定,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力让出来,那时候已经丧失了力量的组织拿什么去追究?还是说我们只能不痛不痒地骂他几句?”

唐志中老人的心情郁沉起来,冷冷地看着齐大兵,说道:“这是委员会大多数委员同意的决议,而且我坚持。”

“不行。”齐大兵微微抬起下颌,斩钉截铁说道:“除非他做些什么,来证明他和那些可恶的皇族不是一回事。”

他低头看着许乐,冷漠说道:“木恩一直被帝国情报署严密保护,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办法杀死他,如果你想让我们相信你,你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提他的人头来见我,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完成这件事情应该并不困难。”

许乐抬起头来,看着齐大兵那张微显扭曲的脸,本来正陷于惘然焦虑状态下的大脑骤然冷静,沉默片刻后说道:“据我所知,木恩虽然离开了抵抗组织,但除了三年前那次前往联邦的使团之外,并没有替情报署做任何事情,没有出卖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稍做停顿,他继续说道:“抛除立场来看,木恩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当年他曾经救过我,所以你的这个要求我无法做到。”

齐大兵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看着他沉声说道:“我不计较你替那个可耻叛徒辩护的言论,既然你不愿意杀他,那我向你建议第二个证明自己的方案:杀死怀草诗。”

许乐皱着眉头看了他很长时间,问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知道她是你亲姐姐。”齐大兵沉怒说道:“但不要忘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手里流淌着我们无数同志的鲜血,在正义事业的面前,家庭血缘这种东西,都是必须被忘记被抛弃的对象,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罪恶的肮脏的腐朽落后的家庭血缘!”

许乐那双浓眉皱的愈发尖刻,沉默看着他。

“如果你没有想明白这点,证明你根本没有坚定的革命思想,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掌握组织的权力,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

听到这些陌生怪异而充满压迫感的宣告,许乐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不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什么,而是因为他回忆起了一些东西。当年临海州铁塔上的女孩儿,那些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的青年学生,他平静地回忆着,然后确定了一些东西。

“在情感上,其实我一直倾向于你们,直到此时此刻,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挥舞着理想主义旗帜的组织,居然会用这种打家劫舍土匪帮派才用的手段,这算是两个杀人犯彼此之间的绑架?”

齐大兵眼眸里的锋利光芒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他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许乐,沉默片刻后不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很抱歉,如果思想是一种容易转弯的东西,那么您先前不需要思考那么长时间,很明显我们组织内部有些同志的思想也还没有转过弯。”

唐志中老人叹息一声,起身对许乐说道,心中的感觉却有些怪异,因为齐大兵冲进房来这番表演明显没有什么意义,好像只是为了激怒许乐,让他不接受这份协议。

“很抱歉。”许乐看着老人说道。

唐志中老人表情微微一凛,旋即微笑举手阻住他的后半段话,诚恳说道:“请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而做出匆忙的决定,我想您这时候需要单独一个人坐着思考一下。”

说完这番话,老人佝偻着身体缓缓走出房间,当房门关闭的那刹那,许乐骤然觉得他的身影显得极为疲惫,很像自己这一生中曾经看到过的某些身影,比如那位坐在轮椅上的沃斯领袖,比如熬夜办公之后的邹应星部长,比如费城湖畔病床上的那位老爷子。

大概正是因为背影似曾相识的缘故,许乐没有忍心马上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依照老人的请求,一个人沉默坐在孤室中开始思考,或者说开始准备稍后的动作。

几分钟后,许乐耳孔里响起菲利浦的声音,他脸上表情骤然一变,猛地回头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望去,微微缩小的眼瞳里满是震惊的情绪。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只不过这一次要显得轻柔有礼貌的多。

走进房间的人依然是齐大兵,他用一方洁白的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径直走到老人先前的座位上缓缓坐下,抬头平静望向许乐。

先前那个激动愤怒热血的革命壮年领袖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时他的脸上全部是以实力为基础的自信沉稳,还有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想现在我们两个人可以好好谈一下今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