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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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翊飞在衣柜的下面找到了阮海云的日记本。这个女人,做记者的时间久了,总是喜欢把一些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算是职业习惯。任翊飞隐约记得小时候看她写过,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只是日记本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如果说是离开的时候掉了,倒不如说是被藏了起来。

日记本是老式的深绿色硬皮本,封面上是烫金的“工作手册”四个字。本子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浮土,不像是被封存多年的样子。任翊飞把它拿到了梳妆台上。梳妆台上还放着阮海云最喜欢的那把牛角梳子,即便过去十多年,依然散发着亮黑色的光泽。

阮海云写的一手漂亮的硬笔繁体行书,不像一般女子的字体那样娟秀,笔画间行云流水,带着一些洒脱和恣意在里面。任翊飞记得阮海云还没有变得异常之前,总是把他抱在腿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日记本阮海云用了很久,硬质的封面边角都有些破损了,可惜的是她没能写完。

前面有一部分都是回到大宅之前的生活琐事,还有她的一些采访片段和未能刊登出来的奇闻异事。任翊飞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仔细翻动着,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几个小时。再回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伸了个腰,动了动手脚,突然意识到楼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是出了人命,自己作为宅子里唯一一个有调查能力的警察,下午有些情绪失控,不该贸贸然离开。

走下楼去,楼下已经没有什么人。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宅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暴风雨让山上的鸟兽都仿佛全部散去了。

周婉清跪坐在爷爷的棺椁旁边给他烧黄纸,又不敢烧太多,只时不时捏一两张放进去。

屋里面的味道难以辨明,不知是元宝蜡烛的味道,还是犀牛角的味道,又或者是冥钱白纸的味道,任翊飞只觉得味道刺鼻。

“姐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客厅的一扇窗,狂风卷着暴雨吹进来,空气中的香灰立刻四散开来,在空气中飘散着。任翊飞赶紧又把窗户关上了。

家里发生了人命案子,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死死地困在宅子中,举步维艰。谁又能说这场天灾夹着人祸的灾难来的不蹊跷呢?

周立海的灵前香火是不能断的,周婉清看着一炷香快要烧完,便又点了一炷香,然后和任翊飞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任翊飞看了一圈,问道:“怎么是你在守夜?姐夫呢?”

“你姐夫去检查门窗了。”周婉清挥了挥手,似乎在驱散自己面前的香气,“大伯突然就被人杀了,还留下了那么恐怖的死状,现在宅子里大概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留下的,更遑论给爷爷守灵了。”

周婉清长的清瘦,三天死了两个人更是极大的消耗着她的精神,脸上满是倦容。看她强打精神的样子,任翊飞有些心疼,便说道:“还是我来守吧!”

周婉清摇了摇头,有些心疼的看着任翊飞眼眶下的黑眼圈,说道,“家里除了子平,就数你年龄小,怎么轮今天也轮不到你。你看你这副样子,昨晚没睡好吧?”

“可能是换了地方,海拔又高,有些不习惯。”任翊飞没有过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她的手问道:“姐姐,姐夫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很细心,也很体贴。”周婉清拉着任翊飞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像是少女心中怀揣着的小秘密一般小声说道,“阿飞,这里再过几个月,就有你的侄子或者侄女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任翊飞反应了一下才蓦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姐姐?”

周婉清的嘴角浮现出些微的笑意,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姐夫。我想等家里的事情过去了,胎儿稳定了,再告诉他。”

任翊飞露出回到本宅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姐夫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冠宇恰巧在这个时候打开门走进来,听到任翊飞的话,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雨衣一边问道:“我怎么了?”

周婉清朝任翊飞眨了眨眼,对自己老公说道:“在说你怎么去这么久。”

“我又出去检查了一下余下的几间空房。”秦冠宇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揽住周婉清。“大伯如果不是被自家人杀掉的,就是有人从外面溜了进来。我实在是不放心。”

主宅外面还有几间零星的房间,是之前给佣人住的,已经空了许久。

任翊飞此时对秦冠宇的好感度增加的不是一点点,便称赞道:“姐夫真是细心,连我都没有想到。”

“你别夸他,他这也是职业习惯。”

虽是这么说,周婉清的语气中却有一丝骄傲。

任翊飞好奇道:“姐夫是做什么的?”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我想着职业便利,就自己写一些悬疑小说出版。”秦冠宇倒是谦虚,丝毫不妄自菲薄。“听李律师说你在做警察,我跟你自然是比不了的。”

说起这个,周婉清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两天也顾不上跟你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了。怎么会想起来去做警察呢?这么危险。”

“姐,我只是做户籍警,没什么危险的。”任翊飞说道,“我被送去福利院之后没多久,就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了。任家从民国时候开始就有人做警察,一直延续到现在,考大学的时候我反正也没什么优势,就想着干脆延续下去好了。”

“胡说,你在我心中可是很优秀的。”周婉清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他们家对你好吗?”

任翊飞坚定地点了点头,主动说道:“很好。爸——我是说我养父——他教育子女很严格,但是从来不会勉强和苛责我。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可家里却是养母说的算。养母很疼爱我,我想这大概是老天爷给我的一种补偿吧……家里还有一个可靠的大哥和一个可爱的妹妹,他们都对我很好,拿我当亲兄弟。过两天你们应该就能见到大哥了。”

周婉清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阿飞,没有什么比你过得好更重要的了。”

任翊飞抱了她一下,认真说道:“在我心里,你也一样。”

秦冠宇在一旁露出欣慰的表情:“虽然爷爷和大伯都死了,可是在这种时候还能看到你们姐弟两个这么温情的场景,总算让我觉得这个家也没有那么冷漠。”

任翊飞看着他,带着一丝感激,说道:“姐夫,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回来一次,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秦冠宇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本来保护你们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只是可惜,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离开……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别的事。”

这句话说完,三个人都有些沉默了。

不一会儿,秦冠宇说道:“阿飞,像今天贸然去塔楼这样的行为,不要再做了。”说着,秦冠宇看了一眼楼上,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律师,是他把我们所有人召集到这里的,说是爷爷要我们在此守灵七日,可是爷爷的遗嘱和临终嘱托谁也没有见到、听到。如果有人想要从中捣鬼的话,他的嫌疑很大的。”

任翊飞却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客厅有过一次简短的交流,那个时候大伯就已经不见了。我想他应该不是凶手。”

任翊飞既然这么说了,秦冠宇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真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大伯……”

任翊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恐怕除了凶手本人之外,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甚至跟他们一样在互相怀疑、互相猜忌。

有可能是灵台上燃烧的香烛的缘故,也有可能是燃烧的冥纸的缘故,任翊飞觉得这座宅子里面的空气实在是太压抑了,连飘散的香气都显得过于浓重和黏腻。他确实感觉到有些疲劳,就和周婉清、秦冠宇道了声晚安,上楼休息去了。

房间里,李时余尝试用网络跟外界联系,但是失败了,不知道是不是恶劣的天气影响了附近的基站。他摘了眼镜,捏了捏酸涩的眼角。

他近视,又有干眼症,前段时间还被查出角膜炎,长时间对着电脑让他的眼睛非常的不舒服。

他仰着头,闭目养神。他没想到这件委托这么麻烦,而且现在还死了人。周博远是为什么被杀的?凶手又为什么拔掉他的舌头?他到底知道了什么?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人被杀?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下午的时候,任翊飞对他说过的话——

“我见过姑姑的孩子。”他对他说道:“那是个男孩儿,面黄肌瘦,发育不良,头发毛躁躁的,衣服也好像不合身。他不爱跟人说话,也几乎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出现过,可是我很确定,我见过他。”

李时余皱了皱眉,问道:“既然他没有在大家面前出现过,为什么你会见过他?你在哪儿见得他?”

“在塔楼。”任翊飞说道,“我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我们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躲去了塔楼,可是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人来找我。他就在楼顶的墙垛那里,从上而下地看着我。我吓坏了,当时就哭着跑掉了。第二次,是姑姑死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附近的一棵树后面,看着姑姑。别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可是我注意到了。”

“你为什么……”李时余犹豫着问道,“……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任翊飞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我觉得,如果他真的存在,现在大概也跟你差不多年龄了,所以觉得有些遗憾吧……”

……

李时余再睁开眼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香甜的、黏腻的、女人的香水味。

“娅雯,你进别人的房间总是不敲门吗?”

娅雯在灯光下欣赏着自己刚修完的指甲,晶莹剔透的指甲闪出圆润的光泽。

“你没关门,我怎么敲?”

李时余看了一眼门:“我刚才的确没关门,可它现在关上了。”

“是啊!你刚才是没关,所以我把它关上了。”

李时余叹了一口气:“娅雯,大伯刚死,你最起码也要把伤心维持的时间长一些吧?被人发现你这么晚了出现在我的房间,对你没好处。”

娅雯却好似不信:“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对我没好处?”

李时余反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时余,我们都知道,我爸是被人谋杀的,对吗?”

李时余如实回答:“当然。”

“死的人是我亲生父亲,作为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这个人啊……外表看起来不争不抢,淡泊名利,但是他确是最像爷爷的一个。若论心机城府,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藏得深。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他就这么死了,但是我知道不管是谁杀了他,在这个宅子里面,杀他的人只有一个原因。”

“为了周老先生的遗产。”

“就是为了爷爷的遗产。现在我爸死了,我想问你一句,你会怎么处理他的这份遗产?”

“周老先生在去世之前并没有提起过若是遗产继承人发生意外死亡,这份遗产该如何处理。但是按照法律程序,我会将他的遗产转在他的直系亲属名下。”

“可是他离婚多年,直系亲属只有我。”周娅雯说道,“时余,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我爸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死人,因为只有他死了,属于他的那份遗产才有可能分给我们。”

李时余没有说话,也许是他觉得周娅雯的话有道理。

“有人为了多分一些遗产而杀了他,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呢?”周娅雯自问自答“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因为你跟我们非亲非故,爷爷却异常的信任你。而且遗产的内容又只有你知道,只要你稍微在遗嘱上动一下手脚,完全可以拿走那份属于大表哥的遗产。”

“可是你否定了凶手是我的推断。”李时余说道,“否则早上你不会帮我。”

“是,我否定了我的推断。正是因为你要在遗嘱上做手脚太容易了,所以没必要去冒险杀人。”周娅雯说道,“所以我换了一种思路,就是什么人有能力杀了他。”

“的确。”李时余点了点头,说道:“大伯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就算是一时不查被人袭击,也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

“所以我现在怀疑两个人,一个是秦冠宇,一个是子平。”

“子平的确一直都有健身,而且脾气暴躁,下午还和你们发生了口角。”李时余说道,“可秦冠宇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怀疑他,而不是怀疑小叔呢?”

“小叔就是喊得嗓门大,但是杀人,他没这个胆子。”周娅雯说道,“怀疑秦冠宇的原因是,毕竟我们谁也不了解他,不是吗?”

“我承认,你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出乎我意料的冷静。”李时余如此评价道,“但是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我想我们彼此取得一个信任。”娅雯轻笑了一声,在他腿上坐下来,伸出手去描绘他立体如雕刻般的五官,“我还是那句话,遗嘱的内容只有你知道,而你呢,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我们相识多年,彼此了解。我伺候爷爷这么长的时间,要说我不图谋他的遗产那也太虚伪了。但是,遗产我要,你,我更想要。”

李时余看着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情绪,似乎有惋惜,有不舍,可更多的是如水一般的温柔,足够让任何人为之沉沦,飞蛾扑火。

“娅雯,你太贪心了。”

娅雯发出悦耳的笑声,顺势搂着他倒在床上:“这不是贪心,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时余,你也是个不甘平庸的人,这么大的诱惑,你不会动心?”

李时余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娅雯,如果这是你的憧憬,那么,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