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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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居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阵内时的情形。那是他刚上大学的那个春天。当时他没什么朋友,无处打发大把的寂寞时光,夜晚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游走在街头。

带有巨大顶棚的商店街后面的小道上,阵内正抱着吉他,演奏鲍勃·迪伦[1]的曲子。他孤身一人,自暴自弃似的飞速弹着。左手在音品上疾若飞舞,右手则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原曲的旋律和节拍在他手中已经面目全非,鸭居花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他是在弹鲍勃·迪伦。

其他街头艺人周围多少都有些看客,而阵内的周围却只有鸭居一人。这大概是因为他弹的曲子和那些招人驻足、让人心驰神往的曲子相去甚远,如果非形容不可,他的曲子简直是在挑衅路人,招人反感,让人敬而远之。要是赶时间,鸭居是绝对不会站在那里听到最后的。

演奏终了,阵内面无表情地走到鸭居面前。“怎么样?”他问起鸭居的感想来。

“技巧不错,可弹得乱七八糟,根本听不出歌词。”鸭居诚实回答。

阵内却开心地露出了满意的笑脸。“是吧?”随后阵内挺起胸膛,宣布自己的音乐是货真价实的朋克摇滚。“所谓朋克摇滚,就是起身反抗。”

鸭居后来才知道,阵内的父亲是个相当严苛的人。他或许是企业高管,或许是政府部门的官员,也可能是律师、医生或者教师那种需要执业资格的职业。虽然鸭居不太清楚,但那一定是个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

阵内告诉鸭居,他的父亲既没夸奖过他,也不曾开过什么玩笑,家中的氛围一直很严肃。

“他可是个道貌岸然的狡辩家,是个不会行动、只知道积累知识的家伙。他绝不会说‘我不知道’。”阵内皱眉说道,“一面当正人君子,一面却不知廉耻。”阵内说完,苦笑了一下。

“不知廉耻”这个词,此时在鸭居看来显得有些夸张。

“就是那样一个老爸,居然会花钱和一个十多岁的女生做爱。”阵内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不过,我可不关心那些常识啊道德啊什么的。如果他只是个好色的老爸,我还能原谅。我实在无法容忍的是那个道貌岸然、一身自信的老爸,到头来还会向女高中生花钱买春。这就跟假装谦谦君子的高中老师对自己的学生下手一样。脑袋里满是大道理的人,结果却做出了最龌龊的行为。要是有认错的态度也还好,偏偏还要假正经,再恶心不过了。是吧?”阵内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要是不揍他一顿,就咽不下这口气。”

就这样,鸭居理解了阵内爆发出来的叛逆心理和乖张言行:这些大概都源自对父亲的愤怒。

所以,当阵内在被绑前忽然站起来时,鸭居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因为“起身反抗”是他的基本原则。

拿着绳子的女职员吃了一惊,抬眼看着阵内,脸色苍白。阵内不管这些,径直走向劫匪。

“你小子想干什么?”两个劫匪都将枪口对准了阵内。其中一个劫匪将口罩褪到下巴,大声说道:“别动!不老实,我就开枪了!”

“反正是把假枪吧?”阵内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到这儿来都还没打过一枪。再说,这里的摄像头,一枪打过去早就解决掉了,你们偏用枪托一个个拍碎。”

阵内朝劫匪步步逼近。“你们拿的都是假玩意儿,我已经看穿了!”他高声笑道,“别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听你们的。”

阵内敏捷地抓住其中一个劫匪手中枪的枪身。这是相当危险的动作,鸭居瞬间闭上了眼,嘟囔道:“真是个笨蛋!”

劫匪用力推开阵内,虽然个子矮,但还是有些臂力的。

阵内被这么一推,猛地撞向柜台,身子靠在窗口上。但他没有死心,磕磕碰碰地移动着,待站稳之后,又扑向劫匪。

劫匪怒喝一声,和阵内扭打在一起。

这时,枪声响了起来。

阵内身后的高个劫匪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接着又开了两枪。“这样还是假货吗?”他喝道,把枪口对准了阵内。

鸭居倒吸了一口凉气,移开视线。他的目光和旁边的银行职员不期而遇。虽然隔着一层面具,但鸭居感觉得到他们僵硬的表情,知道他们心里在暗骂:你这个朋友,太让人遭罪了。鸭居低下了头:十分抱歉,请原谅。

矮个劫匪发着牢骚皱起眉,或许是因为他们当初并没有计划开枪。而开了枪的劫匪,那个高个子,却亢奋起来,嘴角兴奋地歪着。

“喂,请冷静!”一个人质开口说道,是那个头发稀疏的职员。

“秃驴行长,你给我闭嘴!”劫匪明显正在兴头上,“带真家伙来是正确的选择,对不对?不带真枪还算哪门子劫匪?”

周围的人质们都被劫匪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阵内仿佛终于死心。他一边后退,一边将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坐到鸭居旁边。

和其他人质一样,阵内的双手也被捆住了。他把脸凑到鸭居面前,睁圆眼睛说道:“看见了吗?真家伙,差点就被他打死了。”

“阵内,你这是干什么?”

“我就是我,鸭居。”

等所有人都被绑好,大概已经过了十分钟。

除了阵内,女职员没再遇到猝不及防的情况。她机械地把人一个接一个绑好。大家的双手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收上来的手机也摆在了柜台上。最后,高个劫匪把女职员绑好,就这样,人质凑齐了一打。


[1]美国摇滚、民谣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