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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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华镜看过晓楠留下的字条之后,感觉又累又烦。难道真如她所说,儿子失踪了?

他逼着自己打起精神,给儿子寝室打电话,没人接听,心想还是去一趟儿子的学校,虽然天色已经不早。刚下楼,简耀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去……去哪儿?”

华镜看看四周,想起口袋里的跟踪器,伸手摸了摸,很想拿出来扔在地上踩碎,但还是忍住了。警察时刻盯着自己,虽然不自由,却至少可以提供一些保护。再说,两人现在不是正在合作吗?

“去一趟儿子的学校,他两天没回了。”

“去……去哪儿了?”

“不知道,”华镜停顿了一下,“这你们也要管?”

“你……等……等等我。”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华镜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只见简耀开着一辆警车过来,停到他面前。

“上车!”

“你干吗?”

“一起。”

华镜无奈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刚坐好,简耀随手递过来一杯珍珠奶茶。

“热……热的,超……超级……好……好喝。”

华镜像看个怪物一样看了简耀一眼,然后气呼呼地接过奶茶,把吸管插进去,大口吸起来。

简耀微微一笑,踩下油门。车疾驰在大路上,这个时间段进城的车辆比较少,因此道路很通畅。前方的月亮在阴霾中忽明忽暗。

“看……看了吗?资……资料。”简耀问。

“看了。”

“怎……怎么样?有……有什……什么发现?”

“暂时没看出来。”

“奇怪啊,凶手既……既然想杀……杀你,那你肯……肯定跟死的这……这几个有……共……共同点。”

“我也觉得奇怪,现在死的三个人:曹军我坐过几次他的车,然后被凶手嫁祸了一把,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我们之间的联系在哪儿;菲菲一个妓女,我见都没见过;而锅炉房里的身份不明,又不是伍仟……”

“等等……你怎么知……知道不是……伍仟?我给……给你的资……资料里并没……没有提到不……不是伍仟。”

华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心想也没必要再隐瞒。

“锅炉房发现尸体的那天下午,我在楼道里见过他。”

“啊?你……怎么……不……不早说?”

“忘了。”

华镜朝一脸吃惊的简耀哈哈一笑,打个马虎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到了学校门口,华镜让简耀在外面等他,自己进去学校找人。

“你手……手机里有……儿子照……照片吗?发……发我一张。”

“干吗?”

“我……我四处问……问。”

华镜一想也有道理,就用手机给简耀传了一张华柯克的大头照——很长时间,这张照片一直作为自己手机的屏保使用。接着,华镜跟门卫说明来意,登记了身份证,就进了学校。

因为是周末,加上已经是傍晚,学校的人特别少。华镜一路问询,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所在的宿舍。宿舍里有两个学生,对于有关华柯克的询问,他们显得极为冷淡,就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似的。

无奈之下,他又去了教工宿舍,找到了儿子的班主任,一个教英语的中年妇女。她透露的信息更是出乎华镜的意料:华柯克不仅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好学生,恰恰相反,是一个成绩很差、不守纪律、跟同学关系极度糟糕的边缘学生。

“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考不上大学。”老师说。

他感到非常失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倾尽全力想把儿子培养成才,花光积蓄送他到私立学校读书,没想到却培养出来一个差生和骗子。想到每次回家,儿子表演出来的乖乖样,以及自己被耍得团团转的蠢样,就气得不行。

但转念一想,在对待儿子的事情上,他自己也有错,而且错得离谱。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儿子。他不知道儿子喜欢什么,在想什么,在干什么。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该去问谁。甚至儿子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都有些模糊了。

出了学校,警车一直等在路边,华镜走上去拉门,却发现锁上了,低头一看,简耀并不在里面。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看见简耀站在街对面,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正准备过马路。华镜见状莫名火大。

案子破不了,整天就知道喝奶茶。喝喝喝,怎么不胖死呢!

正想着,简耀已经到了跟前。

“喝吗?”

“不喝!”

“正……正好我也没……没给……你……买。”简耀还真自个喝了起来,刚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太……太难喝了!”

“快走吧,大哥!”华镜肚子里的火快憋不住了,敲敲车门。

“怎……怎么样?你儿……儿子?”

“什么怎么样!失踪了!”

“他被……被人……带走了。”

“嗯?你在说什么?”

“卖卖……奶茶的……女孩说的,”简耀指着马路对面的奶茶铺,“你……儿子……上……上了……一辆……黑色桑……桑塔纳。”

“她怎么认识我儿子?”华镜疑惑地朝奶茶铺的方向望了望,一个年轻女孩正朝他这边看。

“他……是……常……常客,”简耀笑了起来,“你儿子……也……爱爱……喝奶茶。”

“有没有看到对方长相或是记下车牌号码?”

“没。但至……至少……说明……一件事,你儿子……不……不是……失踪,而……是……被……被绑架!”

在简耀的提议下,两人打算找一家简餐吃点东西,顺便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在此之前,简耀已经打电话给队里,把确认伍仟没死的消息通知同事,让他们集中精力寻找伍仟的下落。另外,他还让李诗诗帮忙查一辆黑色桑塔纳——按照奶茶铺女孩的说法,该车左后车灯被撞坏了。

“想……想……有什么办……办法……能联……联系上你……儿子。”简耀一边吃着鱼香肉丝盖饭一边说道。

华镜仔细想了想,说:“也许可以上QQ碰碰运气。我有他QQ号码,平时偶尔会在上面和他聊一下。”

简耀眼睛一亮,起身出门,去车上拿来了笔记本电脑。华镜登录后,找到名为“克”的QQ号。儿子的签名档是“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华镜看了有些感动,但联想到儿子对家人的欺骗,又觉得这句话格外讽刺。

华镜给“克”留了言,让他看见后尽快联系自己。简耀看着他做完这些,把电脑挪到自己面前,复制了华柯克的QQ号码。接着,他点开一个黑色盒子图案的软件,把号码粘贴进去,按下回车键。半分钟不到,华柯克的QQ号被破解了。

“这是?”华镜看了很吃惊。

简耀神秘地一笑,说:“办……办案工……具。”

逐一点开华柯克最近的好友记录,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同学对话,一个昵称为“零”的好友引起了简耀的注意。他发现,华柯克在最近半年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要和“零”对话,而且时间固定在半夜零点左右。“零”称呼华柯克为“孩子”,而华柯克叫他(或她)“老师”。每次华柯克都会向这个老师提三个问题,涉及的内容基本是他在生活中遇到的困惑,比如“有同学打我小报告,该怎么办?”“我喜欢一个女孩,但她喜欢别人,怎么办?”诸如此类。“零”一一为他解答解惑,方式态度比较平和,主张向内求解。

也就是说,“零”认为所有的外界问题都来源于自身,万象由心而生,摆平自己的内心也就摆平了世上所有的困惑。简耀觉得,这种方式有点像佛家的修心之法,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从华柯克的留言交流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很受用,完全把这位“零”当成了自己的心灵导师。一旁的华镜看了很难受。对家人虚假表演,对陌生网友却敞开心扉,作为父亲,不免觉得有些悲哀。

而简耀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零”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一个陌生网友,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人做导师?而且还在每天凌晨。他会是那个开着桑塔纳绑架走华柯克的人吗?“零”的QQ资料里一片空白,看不出性别,也看不出年龄。两人在QQ上除了答疑解惑,再没有其他方面的交流。

“能不能把这个‘零’的QQ也破解一下?”

“正……正有此意。”简耀说。

可惜的是,“零”的QQ里只有“克”一个好友,并且聊天早已被删得精光。

“这家伙办事真是小心啊。”

这时,简耀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接……接个电……话。”

他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走到了外面。就在这一刻,“零”的头像猛地跳动起来,把华镜吓了一跳。华镜连忙双击鼠标。

“看我资料。”

华镜愣了半秒,立即重新点开“零”的资料栏。内容已经刷新。在之前的空白处多了一行字:

你儿子在我手上,今晚零点,T小区中心广场的太阳雕塑下,一个人来,甩开那个警察。否则……

华镜看了大吃一惊,连忙回了条消息:“你是谁?”发现对方已经将自己拉黑,之前的消息也撤回了。再次点开对方的资料栏,已是一片空白。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凉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当沁人心脾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入胃里,那冰凉的感觉才让他意识到这并非做梦。简耀说的没错,儿子被绑架了。

此外,对方似乎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她)不仅知道自己刚去了学校,而且还知道他盗取了儿子的QQ号码,正在线上!

想到这儿,他浑身直冒冷汗,手脚冰凉。他站起来,环顾四周,一眼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面前放着电脑,正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华镜一个箭步冲到那个男人面前,不由分说把他的电脑屏幕转过来,一看,上面却是一幅股市分析图。

“干吗啊你?!”男子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华镜一边道歉,一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有毛病!”

屋外,简耀透过玻璃窗看见华镜在店内的反常举动,赶紧挂了电话,推门走了进来。

“怎……怎么了?”

“没什么。”

简耀狐疑地看了看华镜,又看看那个男人,再回过头时,发现华镜已经把电脑合上了。

“有……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走吧。”

回冷镇的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进了小区,到了单元门口,华镜下车往里走,发现简耀已经锁好车,跟了上来。

“你干吗?”

“去……去你家……坐坐。”

“别了,都这么晚了,我很累,想休……”

不等华镜说完,简耀已经进了电梯,按住开门键,“上……上来吧。”

电梯一路往上,两人各怀心思。打开房门,简耀先挤了进去,像主人一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华镜无语地看看他,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心里焦急万分。已经九点四十多了。

“你老……老婆呢?”简耀有意无意地拉起了家常。

“离家出走了。说是去找儿子。”

“哦,”简耀点了点头,“那就不……不急了,我多坐……坐会儿。”

“你一直盯着我也没有意义啊。再说,你不是还有这个吗?”华镜从兜里掏出跟踪器,晃了晃,扔在茶几上。

“你不说……我……都忘……忘了。我们是……拍……档。”

简耀不管不顾地跷起了二郎腿,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今……今晚……有……球赛,曼……城德……德比。”

“球赛?几点?”

“零点。”简耀回答完,窝进沙发里,像只刺猬一样不再动弹。

华镜不由暗暗叫苦,这个警察太难缠了,一时摆脱不了。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很快,时针指在了11点的位置。又过了一会儿,华镜开始恐慌起来。从这里到T小区中心广场,就算跑也得至少十五分钟,而现在已经11点15分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简警官。”

“嗯?”

“我想早点休息了,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球赛吧。”

“不,就……就这儿。”

“可这是我家,你放着自己家不回,凶手不去抓,耗在我这儿干什么啊。”

“我……乐意。”

“我不乐意!请你马上离开。”

简耀站起身来,走到华镜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你……有事儿?”

“没有。”

“说吧……不……不说……我帮帮不……了你。”

“真没有!”

华镜走到门口,拉开门,做了请的动作。

“那……好吧。”

简耀无奈地走出门外,转身,刚想说话,华镜“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简耀摇摇头,朝电梯走去。

华镜从猫眼里望着简耀消失在走廊尽头,再把耳朵趴在门上,静静地聆听电梯门打开,关闭,下行,等了一会儿,直到彻底没有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把气提了上来。他知道自己今晚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11点40分了。他必须得马不停蹄。

披上外套,戴上毛线帽,再套上口罩,打开门,立马出发。那枚跟踪器被留在了茶几上。

出了单元楼,来到小区里。路边停着几辆深色的轿车,由于灯光太暗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华镜担心自己被监视,把头尽量埋进衣服里,然后顺着墙根迅速前进。他绕到了单元楼的另一侧,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撒腿奔跑起来。

深夜的T小区格外冷清,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北风阵阵,吹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真他妈冷!他暗暗骂了一句,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朝着中心广场的方向狂奔。

寒风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划,即便有口罩遮挡,依然让人十分痛苦。比这更痛苦的是,由于穿着大衣,手脚根本摆动不开,再加上前一天路面上的积雪来不及融化,跑起来不仅慢,而且费劲。他作了个大胆的决定:解开大衣,然后往路边一抛。去他妈的。

现在,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在毛衣下面,仅有一件穿了很多年的棉毛衫。在一处拐弯的地方,他一不小心踩在了一片冰上,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肚子先着地,然后往前滑了几米,一双手掌在地上跟着摩擦。失去了大衣的保护,他就像一条被人刚从水里抓出来的鱼,放在坚硬的砧板上刮去鳞片。他感觉到身体前部皮肤被划破的炙热,以及前所未有的疼痛。他试图用双手去支撑自己起来,才发现手掌也磨破了皮,鲜红的血渗出来,能看见黑色的小石子嵌入了肉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想放弃了。他想就这么趴在地上,安静地,等待寒冷将自己覆盖。一种想死的念头朝他袭来。他甚至想,如果这时候开来一辆装满泥沙的大型土方车,直接从自己的脑袋上碾压过去,脑浆迸裂,没有痛苦,一了百了,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然而他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华柯克,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这世界上最亲爱的人,被人绑架,生死不明。不,不能就这样一了百了。也许自己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谁的英雄,但可以成为一个好父亲。他知道凶手针对的是他,那么,如果能用自己去替换的话,他一定义无反顾。

于是,他忍住疼痛,使出全身力气爬起来,再次奔跑。他感觉脚下的积雪开始融化了,大片冰也能轻松跳过去了,路面突然变得干净、平稳起来。他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心中默念:“儿子,爸爸来了。”

终于,他跑到了中心广场,来到那个极具象征意味的标志下。那是一颗石头雕刻的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仿佛正散播着光明,温暖着冬夜的大地和面前这位可怜的父亲。

远处零点的钟声敲响。没有任何人。没有儿子,没有“零”,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

接着,他看见雕塑下面有一包黑乎乎的东西,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幽暗的光。他紧张地走过去,颤抖着解开塑料袋,一样东西掉了出来。他下意识把它捡起来。

竟是一把枪!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迅速翻开黑色塑料袋,眼前的东西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尸体。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头部中枪。

一种巨大的悲痛笼罩下来,但很快,他发现死者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这时,塑料袋旁边地上一行白色的字闯入视线:

“下一个,就是你!”

随即,他听到了警笛大作,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