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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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审讯室里,华镜戴着手铐,在强光的照射下一脸疲倦。

眼前这位作风粗野的警官使出各种解数,试图让他交代点什么。但他真的没什么可交代的。

“我们一向提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自己坦白,我现在就送你去睡觉,到时候跟法官求情,最多十几二十年就出来了;二,我替你坦白,证据一一摆在你面前,法院一判,最便宜也得是死缓。你自己看着办吧。”方磊满脸通红,像喝多了酒。

“到底我犯什么事了?”华镜一脸无辜。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不知道吗?”

“不知道!”

“操!还敢横!”

方磊刚要动武,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方磊一见是简耀,只好努力压住内心的火气。

“你来?”

简耀点点头。

方磊用力瞪了华镜一眼,走出审讯室,把门重重带上。

简耀默默走到门旁,按下反锁键,接着走到华镜的对面坐下,把手上的珍珠奶茶轻轻地放在桌上。

“喝吗?”简耀指指奶茶。

华镜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简耀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吸管,插破奶茶的塑料封口,推给华镜。

真是渴坏了。华镜顾不得体面,举起戴手铐的手拿过奶茶杯,一顿猛吸,由于吸得太快,被奶茶狠狠地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

“水……水也……不给喝,太……太不不像话了。”简耀知道方磊在外面监听,故意这么说的。

“简警官,”过了一会儿,华镜终于缓过劲来了,“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谋……谋杀。”简耀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华镜惊得站了起来,“谋杀?我?开什么玩笑!”

简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华镜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一屁股坐下。

“你……该……问问……谁……谁死了。”

“谁?!”华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头皮开始发麻。

“曹军。”

“曹军?”一听是个陌生的名字,华镜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了。是那个黑车司机。

“他被人谋杀了?!”

“对。”简耀看着华镜,“今……今天……早上,我……我看见……你……坐……他他……的车了。”

华镜顿时明白了。

“没错啊。我坐他的车去市里。我经常坐他的车。怎么?这也有罪?”

“经常……那……那就是说……你和他……很熟?”

“很熟谈不上,算认识吧。”

华镜开始回忆起曹军这个人来。曹军,男,四十几岁,和自己同龄,一直在这一带开黑车。华镜没有车,因此偶尔出门会搭乘一下。

据他所知,曹军父母早逝,至今没有成家。不过,曹军不像大多数中年光棍那样自怨自艾,反而生活得很积极,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出车,像个拼命养家糊口的工作狂。坐他的车气氛很好。这个人不仅说话风趣幽默,对新闻时事社会热点也十分热衷,一个话题能说上半天,且头头是道,行车过程中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记得有一次,华镜试着问曹军为什么不找老婆时,他傻呵呵地笑着说,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别人结婚了,所以他今生再也不会爱上其他女人了。

出于这点,华镜对曹军刮目相看。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能够打一辈子光棍的男人,虽然称不上伟大,至少也算赤诚。因此,华镜只要一有机会,就坐曹军的车,照顾他生意。他留了曹军的手机号码,方便提前预约。

回到今天早上。

他的确是先打了曹军的电话(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手机上有华镜号码的来电显示),也的确上了他的车前往市区。一路上,曹军还是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异常。期间,他们谈到了曹军喜欢的那个女人。曹军突然兴奋起来,说最近那女人主动联系了他,并加了微信。两人有时候深夜会聊几句,虽然没什么出格的内容,但还是让曹军看到了希望。

“你说,她什么意思?”曹军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脸红光。

“我觉得应该是对你有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她已经不爱她老公了。”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约啊。”

“不,”曹军变得严肃起来,“我不想破坏他人家庭。”

“你不是爱她吗?”

“爱是爱,但这是两码事。除非她哪天离婚了。”

华镜看了看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到了自己那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晓楠显然已经不再爱自己了,她会不会也在深夜拿着手机跟曹军这样的男人互发短信诉衷肠?

后来到了电视台,华镜让曹军四处转转等自己一会儿,完事后再乘他的车回去。可当华镜从电视台出来后,却找不到他了。

“我打了他无数个电话都打不通,还以为被他放鸽子了呢。”

“后……后来呢?”

“后来我就自己坐地铁回家了,回家后,不是还见到你了吗?”

简耀点点头。

“再后来我在小区里拍空镜,就莫名其妙被刚才那个大个子带到这里了。简警官,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

“什么?”

“我……”简耀指指自己,又指指坐在对面的华镜,“相信……你。”

“那就放我回去。”

“暂时……不……行。”简耀把奶茶拿过来,抽出吸管,放在桌上,接着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一根吸管,沿着之前被戳破的洞插进去,猛吸一口,几颗圆圆的糯米珍珠滑入他的嘴里。

“又说相信我,又不让我走,到底想怎样?你们警察抓人是要讲证据的。有证据吗?”

“有。”

华镜一愣,说:“什么证据?”

“方磊……没……没说吗?”

“没有啊,他就一个劲儿地叫我交代,交代什么啊我!”

“案发……现场……有……有你的……皮带。”

“什么?!”华镜脑子一嗡,再次噌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坐……坐下!”

华镜缓缓地坐了下来,喃喃自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等一等,皮带……”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地铁站因为尿湿了裤子,换上了工作人员赠送的工作裤,等他再去拿裤子的时候,发现皮带不见了,他还特意让地铁工作人员帮忙寻找。

“请你务必再帮我找一找,那根皮带对我很重要。”

那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时,晓楠送给他的礼物,皮带头上刻有他的名字,重要性不言而喻。

“找不到啊。要不这样,你留个电话,如果找到了我联系你。”一名地铁工作人员说。

“那拜托了。”

一直到回到家换裤子时,华镜还惦记着这事儿,只不过后来简耀的出现让他暂时忘了。现在一提起,他又想起来了。

他把自己在地铁站发生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因为知道头上有监控,便刻意隐瞒了有关凶手袭击的猜想——这是他和简耀之间的私下约定,暂时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作为可能的下一个目标,他是诱饵,绝不能打草惊蛇。

“就……就是说,皮带……被……被人偷……走了?”

“应该是,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去地铁公司核实。”

“会的。在此之……之前,你得暂……暂时……留在这儿。”

华镜无奈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提出请求。

“我想打个电话。我出来这么久了,老婆也不知道情况。”

“不……不用了。她……已经……来……来了。”

那天夜里在刑警队,晓楠一直陪在华镜身边。

她已经很多年没和自己的丈夫这么待在一起了,熬夜,坐着,等待天亮以及一些事情尘埃落定。夜晚的刑警队十分宁静,这种宁静让她有了一种久违的感动,进而产生了些许模糊的判断,认为自己或许和华镜还有感情存在。

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之所以会来这里,与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待在一起,原因只有一个:儿子失踪了。

在见到华镜之前,警方已经对她做了询问笔录。面对问题,她基本如实回答了,除了华镜与简耀的私下合作。她心里有数,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至于今天一整天华镜的行踪,她通通回答“不知道”。这点她倒没说谎。

见到华镜之后,她把儿子的情况一说,原本以为丈夫会像她一样焦急万分,没想到他的态度竟是满不在乎。

“他这么大一人,都成年了,没准上哪儿玩去了,你就别瞎操心吧。”

“瞎操心?”晓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是你儿子不见了,失踪了!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

“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看就看呗,你都杀人了,还怕人看笑话?”晓楠真后悔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没有一口咬定人就是华镜杀的,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谁死了。

“别胡说。我看啊,你就是平时太宠他了,什么都依着他,弄得他现在这么任性。”

“你……”晓楠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失望透顶,以至于都懒得和他再争吵下去。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希望他说对了,孩子没失踪,只不过任性一把偷偷出去玩了,要知道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也许他正在经历自己的成人礼,也许吧。

她本来想就此回去,把华镜独自一人扔在这里,任他烂在泥潭。但简耀制止了她。简耀告诉她,鉴于现在的情形,回去实在太危险了。凶手依然在小区里游荡,没有哪里比刑警队里更安全的了。

审完华镜,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专案小组的人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如何开展。

曹军的死确实有点猝不及防。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凶手下一次谋杀应该还是会在小区里,于是加紧了巡逻和布防,但没想到的是,凶手却在离小区十几里外的市郊下手了。

确切地说,是凶手告知曹军之死的。又一封快递送到了简耀的手里,直接指明了案发地点。在市郊一处高架桥下面,简耀找到了曹军的轿车以及他的尸体。他靠在驾驶座上,仰着头,张大嘴,被人用皮带从后座勒住了脖子——这并不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

一根长长的橡胶管一端接在汽车尾气管上,另一端则塞进了死者张大的嘴里。大量的一氧化碳顺着皮管从他嘴里灌了进去,顺着喉咙一直往下,侵蚀了他的肺部和整个血液系统,导致他中毒身亡。汽车一直处于点火状态,空调温度开到了30度。因此,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依然热乎乎的,口腔微微冒气,像被蒸熟了似的。

此外,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信息:车载音响上插着一个U盘,一直在循环播着达明一派的歌曲《开口梦》(简耀一听就知道)。U盘里除了这首歌的音频文件,什么都没有。

没有指纹,没有其他可疑物件,除了一样直接的证据:那条勒住死者脖子的皮带上刻有华镜的名字。这也是他们把华镜带回来协助调查的直接原因。

简耀表达的意见是,这极有可能是凶手的嫁祸。没有哪个人会蠢到杀了人还把刻有自己名字的皮带留在现场的,更何况这是一个智商极高、敢于挑战警方权威的连环杀人凶手,他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明天一早你打电话去地铁公司核实情况,如果属实,只能放人。”柳队长对简耀说。

“那也不能彻底排除他的嫌疑。”方磊仍然有些不甘心,“就算是嫁祸吧,为什么不嫁祸给我和你,偏偏嫁祸给他?我肯定他知道点东西,不对他狠点他是不会招的……”

“好啦!”柳队长制止了方磊继续说下去,“绝对不能严刑逼供。出了这么大案子,虽然媒体没有介入,但各个层面都在盯着呢,不能出什么差池。这样吧,小简,你继续盯着这个华镜。这个人不简单,最早报案的人是他,带血的温水也只流向他家的暖气管,他跟凶手到底有什么关系?不但不杀他,还嫁祸给他,目的到底是什么?这里面疑点太多了。”

简耀点点头。他虽然知道华镜地铁遇袭的事情,但确实没想到他会被陷害。正如柳队长所说,他跟凶手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联系。

“磊子,煤气公司你去过了吗?”

“去过了,他们说案发当晚因为隔壁小区的暖气管爆了,大多数工人都去抢修了,所以这边没有派人值班。”

“见鬼了。那那把枪呢?查到来源了吗?”

一提到枪,简耀心里又是一惊。

“暂时没有。”方磊说道。

“诗诗,你呢?菲菲的人物关系查得怎样了?”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在本地基本上没有朋友,除了嫖客,也没有异性关系,你知道,那些男人是不会承认与她认识的。她老家父母尚在,但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打电话过去,她爸直接说没有这个女儿,更别说来收尸了,可见积怨很深。其他的,暂时没有发现。”

“小蔡?”

“啊,”小蔡如梦方醒,“没有……”

“大家还要继续努力啊!”柳队长接着说,“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而凶手给的期限已经过去一半,我们却连根毛都没摸到。你们压力很大,我知道,但我他妈的压力更大!听明白了吗?散会!”

简耀走到警局外,让冷风吹吹自己的脑袋。

他总觉得自己隐约能抓到点什么,但就差那么一点,难以突破。枪的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让他感觉更加紧迫起来。目前凶手并没有拿那把枪作案,但不代表下一次不会。他必须要赶在大家前面抓住凶手。

还有,那些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打开笔记本,翻到有关达明一派歌曲的那一页。这些歌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歌词也翻来覆去地看过,却看不出丝毫端倪。难道我进入了一个误区?他再次把这些歌曲排在一起,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第一首,《天问》,有歌词,没音乐。

第二首,《皇后大盗》,有音乐,没歌词。

第三首,《爱弥留》,有歌词,没音乐。

第四首,《开口笑》,有音乐,没歌词。

难道是说,这些歌有没有歌词或者音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歌曲的名字?简耀打开手机浏览器的搜索网页,把这些歌曲的名字输进去,意外得到了一个结果。

这四首歌曲属于同一张专辑——发表于1989年12月的《神经》。

为什么会这样?凶手这样选歌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嘿!”

一只大手拍在了他肩膀上,吓了他一跳。回过头,发现是方磊。

方磊微微一笑,说:“怎么样,神探,这次能破案吗?”

简耀反感地将方磊的手拿下来,并不说话。

“其实无论如何,你都输定了,”方磊有些挑衅地说,“一个被凶手放倒在地的小屁孩。”

简耀刚想争辩,方磊已经转身,大摇大摆地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