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走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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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双塔寺的时候,已经过了申初,杨继宗被凉风一吹,才从刚才的激动兴奋中冷静下来。在执事堂中,他对于谦深明大义、无私无畏的高风亮节真是感佩之至,现在冷静下来细想,却又觉得其中什么地方似乎有些别扭。难道赤龙会对于眼前的复辟阴谋被动全盘接受真是正确的?于少保面临的牺牲难道真的值得吗?

回宛平县衙的路上仍是由靳孝陪同,靳孝似也已知道了一些赤龙会行将走到尽头的消息,闷闷的,毫无兴致。两人一路默默无语,直到宛平县门口下了马,杨继宗才施礼道:“烦启忠兄一路相送。咱们无意中相识不过二十来日,却也算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霜雪雨,今日一别,或许难再相见。望启忠兄今后岁月平安,福寿双全吧。”

靳孝这才又恢复了平常之态,说道:“这些日子与杨公子过从,受教甚多。小弟只盼着公子不久后科场得意,有无限的前程。”

说罢两人再次郑重施礼告别。临走时靳孝又笑道:“不知小弟还有没有再见到云姑娘的缘分。还请公子转告,她若要购买大宗药材,不妨还是到我养荣堂来,我当初在白云观庙会上说的话都还算数,定会给云姑娘极好的折扣。”

杨继宗回到自己屋里,本来想要先小睡一会儿,天黑了再去找云瑛一起去逛灯市,走百病。但不知是因这两天太过疲惫还是因对刚才的赤龙会执事会议耿耿于怀,躺在炕上翻了几次身,却睡不着。索性起身,梳洗了一遍,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对杨二说:“今晚我出去看灯,不要你陪。你愿意出去逛逛也行,愿意在家歇着也行。自明日起,咱们只怕真要踏踏实实在家里读书准备进场了。”说罢就独自去了玉喜庵。

玉喜庵东跨院里甚是安静,莲儿见杨继宗来了,急忙将他引进上房。上房里云瑛一身白衣白裙,正与净观说话,见了杨继宗,起身见礼道:“公子这两日劳累,可歇好了?”

杨继宗含混说歇得甚好,净观却在一旁道:“我看杨公子一脸疲劳之态,怎么比前几日又瘦了?”

云瑛也觉杨继宗精神不好,说道:“公子太过疲惫,今日就不必陪我去逛灯市了,若是积劳落下病来就麻烦了。”

杨继宗连说无妨:“说好的要陪姑娘逛灯走百病,哪能随意爽约。今日是京城里灯市最后一天,却也最是热闹,我也是初次进京,这两日穷忙却没见到京师灯市是什么模样,岂不可惜?”

净观道:“杨公子说得也是。正月十六才是京中灯市最热火的一天,再加上各家女眷不论贵贱都要在今晚出门走走,五城之中处处都是人群,还真是平时没有的景象。”

云瑛问:“都说走百病,走百病,不知是个什么讲究?”

净观道:“这走百病是个俗论,道藏里像是并没有这个说法。风俗上说是正月十六这一晚病魔空穴,百病都伏于尘路,大家出门践踏则百病无从登堂入室,一年都不会有什么病症。其实人们不过是讨个吉利,也不见得真信,但特别热闹倒是真的。”

杨继宗道:“这京中的说法,与我们山西乡下也是一样。”

净观道:“除了走百病之外,今晚上还有一项科目叫作摸钉,要摸着黑到庙门、城门上去摸门钉,说是摸得到就可得子。自然也要媳妇们摸了才有用,若是道姑我去摸,摸到多少也是没有用的。姑娘今年自然也先不必去摸。”

云瑛脸却红了,“姑姑又要拿我取笑!”

杨继宗此时不便插话,又过了片刻,才问净观:“以姑姑之见,我们今晚去哪个方向最好?”

“京城元宵灯会,向来以东安门外最盛,四方商贾辐辏,灯也多,烟火也多,杂耍百戏,说书唱戏,一直要闹到半夜。可那东安门外离咱们这边稍远。再者,走百病最讲究要过桥,桥过得越多越能驱灾避病,最少也要过三座桥才算有效,俗话说叫‘走三桥’。若是从这里直接去东安门,一路上好像并没有几座桥要过。所以我劝姑娘和公子,不如出门先往东走,过了西压桥,再从北安门往南边走,一直到鼓楼前边,这一路的灯也是极多的,富户们又要放各式烟火,最是好看。在那路上先过后门桥,到鼓楼前边穿斜街到海子北沿,鼓楼斜街的商铺云集,就算平日也很热闹。到了海子那边又有甘水桥、银锭桥、金锭桥等许多的桥梁,就因着那边的桥多,十六晚上走百病的人最多,卖东西卖吃食的、唱曲耍把戏的也多聚在那里,虽比不上东安门外,却也是分外火爆,离这里又近便。我看姑娘与公子不如就去那海子北沿,逛累了,就沿着海子边走回来,也最是方便。”

云瑛道:“姑姑对这一带如此熟悉,何不与我们一同耍耍?”

净观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走什么百病,何况今晚也会有来我这庵中上香还愿的,也离不开。你们后生子自去玩耍吧。”

莲儿、菊儿听说今晚要去看灯会,走百病,都跃跃欲试,又是商量穿什么衣装,如何打扮,又是琢磨还需要带哪些东西,又是问要不要找老麦过来。云瑛见杨继宗并没有带上杨二,想了想才道:“不必叫老麦过来了。你们两个今晚也不用跟着我,尽可自己去撒野玩耍,只不许回来太晚。”

莲儿笑着看了看菊儿,才对杨继宗说:“那就拜托杨公子了,好生看护我们姑娘。”

净观道:“时候也不早了,公子若不嫌弃,今晚就在小庵用些斋饭,天一黑就可出发。若是太晚了,还真要人挤人呢。”

杨继宗与云瑛出门的时候,天才擦黑,过了西压桥就到了北安门大街,果然已经人满街巷。大道两旁的商铺、住户门前,全都张放着花式繁多的彩灯,此时均已点燃,比起张家湾的灯却又繁华富丽了许多。一些大户人家还在门口架起一两丈高的灯架,溢彩流光,摆设成各种图案,更有用丝绸彩纸扎成的人形灯,分组成队,各有故事。杨继宗也有认识的,就为云瑛讲解,这边是嫦娥奔月,那边是钟馗打鬼……云瑛毕竟不熟悉中原掌故,见这些花灯制作精美,里面却还有那么些故事,心中欢喜,一路上笑语盈盈。

过后门桥不远,就见前方鼓楼对面放置了一座极大的鳌山,两人连忙走近了观看。那座鳌山应该是这附近商铺联合搭建,有两三丈高,四五丈宽,山上层峦叠嶂,又有宫室亭台、泉石飞瀑,仔细一看,竟还包含着一套八仙故事,却不是常见的八仙过海,而是八位仙人各处一方,或是吕洞宾飞剑斩妖,或是韩湘子雪拥蓝关,尽皆精妙。最有趣的却是鳌山前面设了一架彩灯葡萄,枝叶繁茂,紫粒垂垂,在灯火中如同真的一般,更妙的是葡萄架上还有两只松鼠,如同活物,在架上四处窜动不息。

云瑛看了叹道:“看这一街灯火,才知道你们京师繁盛如此!”

杨继宗道:“别说姑娘没见过,我这号称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秀才,却也是头一次见了世面。”

看罢鳌山,往回走了几步就到鼓楼斜街,街道虽窄,两边商铺门前却也都挂满彩灯,只是没有空处搭设灯架。因今日已经是元宵灯会最后一日,斜街上许多店铺都挂出了“买一赠一”“先尝后买”“削价酬宾”等字样,引得游客纷纷光顾。杨继宗见街边有一家首饰铺也还清静,遂对云瑛说:“走了一会儿也累了,我们不如到这家铺子里面歇息歇息。”

那店家见两人气宇不俗,赶紧让座上茶,又拿出店里的头面首饰让云瑛看,云瑛本不想买东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摸摸这件,看看那件,却见有一副精光碧绿的玉镯,甚是漂亮,不由就拿了一只戴在手腕上试试。店家见了,不住说这镯子与云瑛的皮肤极为搭配,戴上真是特显精神。

云瑛也喜欢,问价。店家道:“平日都是开价二十两,今日盛会只要姑娘十五两。”

云瑛道:“我们出来逛灯,哪里带着这么许多银子。以后有空再说吧。”说罢就要把镯子摘了。

杨继宗却拦住她,对那店家说:“你看我这里有一块玉佩,虽不见得多好,却也是个古物。我先把它押在你这里,明日再让人拿了银子给你取它回来,可好?”

店家仔细看了看杨继宗的玉佩,欢喜收下道:“公子这些日子得空让人来取就是,我们小店每日都开着的。”

云瑛于是把另一只镯子也戴在腕上,伸出两手来比对了半天,才对杨继宗说:“明日你叫杨二到我那里取银子。”

杨继宗却道:“与姑娘结识这些日子,姑娘也多次对我有恩,这些微之物,就算学生送姑娘的一点过节之礼吧。哪能再要姑娘的银子?”

云瑛本想不允,抬眼看了看杨继宗,却又改了主意,才道:“那倒要谢谢秀才了。”说罢又把手腕上的一对镯子左看右看,才欢欢喜喜与杨继宗出了店铺,朝海子边上去了。

海子边上人却更多。出了斜街不远就是银锭桥,桥下窄窄的河湾连着前海和后海,桥不宽,也不长,却因沟通着这边海子的南北两岸,人来人往极为拥挤。再加上今日是女眷们走百病的正日子,也有不少姑娘媳妇成群结队专门赶过来走桥,熙熙攘攘,笑语喧阗。

云瑛受那些女眷们感染,呵呵笑着就要快步上桥。杨继宗见人多怕她有个闪失,忙在后面拉住她的衣袖,“姑娘莫急,小心挤倒了!”

云瑛哪里听,倒是反握了杨继宗的手,拉他上桥,免得被人流挤得分开了。才过小桥,就听到不远处鼓楼上起更的鼓声。紧接着,海子岸边和冰面上无数烟花先后腾空而起,在夜色中如阵阵花雨,与地上的灯火相和相映。

云瑛看着满天的繁花,一面赞叹好看,一面又想起上次同杨继宗一起看到烟火却还是在鲜鱼巷那晚,因道:“秀才,你可还记得那晚在鲜鱼巷,烟火可比这里急切得多。”

杨继宗笑道:“那晚我们只想着逃命,烟火怎能不急。说起来不过才二十多天,竟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说完才觉出,云瑛拉着自己并没放手,他虽有些不自在,却也只好小心翼翼,一条胳膊僵僵地不敢用力。

海子沿岸凡有宽敞之处,都是灯火通明,更有几座庙宇门前搭着台唱戏的,或是在空地围出场子杂耍卖艺的,锣鼓管弦之声此起彼伏。杨继宗与云瑛走走停停,也不认真看戏,但见前面有一座半在岸边半在湖上的水榭,水榭朝岸边的一面架着一个木制的长方形框架,架上蒙着一层白布幕帘,幕帘后面灯光明亮,有人正操作着影子人物,照在白幕上色彩分明——原来是一台皮影戏。

杨继宗见台前观看者甚众,本想离开,却忽听水榭里面有人道白,口音中竟有几分家乡泽州的味道,才不觉就停下脚步。

就见这台皮影人物雕琢得极是生动细腻,又有亭台屋室、桌椅床帐各式砌末也都巧妙。后台只有一人又说又唱,音调甚是古朴,只有板鼓相随,并无弦索管乐,词语则是雅俗并存,却极有味道。杨继宗居然不知这唱的是哪一门曲调。但听了一会儿,再看剧中的人物,此戏的本事倒是知道了:原来演的是一本《会真记》故事。就听内中唱道:

珰珰的听一声萧寺击疏钟,玉人又不见方知是梦。愁浓,楚台云雨去无踪。[3]

云瑛从来没有见过皮影戏,甚觉新鲜:“这个好玩,它讲的是什么事?”

杨继宗就在她耳边悄悄把《会真记》前半的故事简要说了一番,并告诉她,现在正是张生苦等莺莺不来,梦中相遇,醒来无限愁闷。后面的一些文辞也按大意讲给她听,只是到后来戏中多言男女情事,稍涉狎媟,杨继宗才含混不言,云瑛却也大约能够领会其意,一时羞红了双颊。

那张生与莺莺几经波折,终成燕好,老夫人无奈将莺莺许配张生,不久后,张生却要为科考离去,前往长安。戏中又唱:

雨儿乍歇,向晚风如漂冽,那闻得衰柳蝉鸣凄切!未知今日别后,何时重见也。衫袖上盈盈,揾泪不绝。幽恨眉峰暗结。好难割舍,纵有千种风情,何处说?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真个酸楚催人泪下。

两人在这里看得入神,不觉站了将近一个更次,忽听得那边二更鼓响了,杨继宗才对云瑛说:“时候不早,这戏怕是一时还完不了,我们不如就慢慢回转吧。”谁知云瑛已看得入戏,见张生与莺莺别离甚苦,竟泫然泪下,脸上的妆也哭花了。杨继宗连忙掏出手帕让她擦拭,云瑛倒有些不好意思,用自己的手帕拍了拍脸,才随杨继宗缓步离去。

两人沿着海子又到西压桥边,云瑛仍在惦记着戏中故事,问道:“不知后来那张生与莺莺是怎样结果?”

杨继宗道:“若按《会真记》中所言,那张生后来滞留长安,与莺莺终生再未相见。但前朝有一部杂剧《西厢记》,说的也是这个故事,最终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瑛叹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后来人一种念想吧。人生世上,又几曾有遂了心愿的。”

不觉已经来到宛平县衙门前,云瑛道:“咱们近处为邻已有半个多月,还不曾见过你的兰舍。不如先到你屋里洗把脸,免得这样花脸猫似的,让莲儿她们偷偷笑话。”

杨继宗哪会不肯,悄悄带着云瑛穿过前院,从节爱堂旁边的小门进了西跨院,先把云瑛让到左手一间的书房里,一面把灯点上,一面说:“我这里实在简陋,姑娘且先坐,我来打水给姑娘洗脸。”

灶里还有温水,云瑛把脸洗了,也无胭脂补妆,素面无尘,在灯下却更显得妩媚,笑盈盈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杨继宗在旁看了,有些心慌耳热,定了定神才说道:“这元宵佳节一过,朝中的局面立刻就会天翻地覆,以我估算,宝姑娘用不了多久就能正式确认身份,或许还会得到封号。姑娘来京的一件大事总算得了正果,不枉这一番辛苦。”

云瑛却轻轻摇头道:“这次来北京之前,一心想着把宝丫头交还给皇上,还她一个金枝玉叶富贵之身。可待到事情办成了,又见你们大明的宫中那般森严拘谨,还真不知那宝丫头是在草原上疯长野长着好呢,还是到这紫禁城里头做金枝玉叶好。何况为了宝丫头的事,又连累秀才你搅进了多少麻烦。昨日一早我赶回来送你给袁叔叔的书子,袁叔叔还说,怕你在官场阴谋中陷得太深,要影响你的前程。”

“我搅到这些阴谋诡计之中,多是因为自作聪明,不关姑娘的事。倒是这些日子能够结识姑娘这样一位巾帼豪杰,让我见识了什么是朔漠草原的英雄儿女之态,才是三生有幸。”又指着墙上那幅木兰从军的年画道:“这木兰从军的故事出自古乐府,却只是传说。这回见了姑娘,不但风姿绰约,月貌花容,且又潇洒决断,爽朗豪放。姑娘与这画中人相比,实在是不遑多让。”

云瑛听他夸赞自己,又是高兴,又是羞涩,“秀才你可知道,我此次南行京师,最欢喜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了你个秀才,虽只是有限的一点光阴,那点点滴滴的甜蜜却已深入骨髓。”

说着说着却又转喜为悲,“只是过不了几日,我就要离开京师回自己的部落去了,若无意外,今年夏天就会随堂兄逐水草西去天山。到那时真是相隔万里,今生怕是再难相见了。秀才,秀才,可叫我如何不再想你呢!”

杨继宗听她说这话,也觉悲痛,不由眼睛也湿了,连忙掩饰,拿了刚才云瑛洗脸的手巾让她擦脸。云瑛起身,却不接手巾,顺势扑到杨继宗怀中,呜呜大哭起来。

杨继宗也明知若是一别就将成永诀,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任她哭泣,却也觉得怀中软玉温香,娇媚彻骨,令人窒息。

云瑛哭了一会儿,渐渐平息,双手却将杨继宗搂得更紧,又微微抬起头来,凤眼迷离。

杨继宗方寸已经大乱,不由去吻她的灼热香唇,只觉得意夺神迷,不知怎的,就与云姑娘相拥着去了对面的屋中。

三更鼓响时,杨继宗的小屋里仍是春意氤氲。云瑛头枕着杨继宗的臂膀,媚眼如丝,颊飞红云,喃喃道:“刚才看那影戏,莺莺与张生亲密之时,说得好不露骨,才知道你们中原的书生,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坏呢。”

杨继宗讪讪道:“那影戏中歌词,不知是哪一位先贤所作,辞藻新奇典雅,精工巧丽,确属佳篇。只是闺房之乐又岂是文辞所能尽言,他虽然描摹细致,却还是写不出今晚与姑娘鱼水和谐之情。倒是还记得有两句:‘并头儿眠,低头儿说,夜静也无人窥窃,有幽窗花影西楼月。’真是此时写照。”

云瑛又问:“你在路上说,在那本古时的《会真记》中,张生与莺莺别离后再未相见,到了前朝《西厢记》杂剧中才改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这影戏咱们没有看完,不知是怎样的结局,你说那张生与莺莺的亲事可能成?”

“虽然没有看完,我猜这部影戏中也必是个团圆的结果。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人心所向,戏文中自然是如此书写。”

云瑛却叹道:“可惜好事只在戏文里面才有,世间多少有情人,却有几个能成眷属的。”

杨继宗轻抚云瑛秀发道:“那倒也不尽然。”忽又问道:“你可听说过我们中原上古有过两个圣君,叫作唐尧、虞舜的?平时也常以尧舜合称。”

“当年在塞外陪伴皇上的时候,倒也常听说这两位,你们中原自古就是特多圣君,但这尧与舜到底有过什么事迹,没有听他们说起,就不知道了。”

“尧、舜的事迹也甚多,单说他们的家事。那尧帝有两个女儿,长名娥皇,次女名字却与你有些相似,叫作女英。尧帝因大舜贤德,不但将帝位禅让给大舜,还把两个女儿都许配给他,是为皇英二妃。两女和睦,内助舜帝终身,其德亦非浅。”

云瑛听了此话,微微冷笑道:“看来无论古今,无论愚贤,也无论中原、瓦剌,你们男人有了钱有了势,都是想娶多少女人就娶多少女人的。”

杨继宗颇觉尴尬,“哪里是这个意思!我与姑娘虽是邂逅相逢,不足一月,这些日子却多次蒙姑娘舍身救护,能无感恩之心?何况姑娘英姿灵秀,意气飞扬,又怎能不让人生出爱慕之意?今日良宵,独对佳人,也是情难自抑,玷辱了姑娘的清白之躯,但我杨继宗对姑娘实是至诚相爱,其心可对苍天。只是我家中已有妻子,也算是举案齐眉。因她十分贤良淑德,姑娘若愿屈尊下嫁,荆妻一定也愿意与姑娘共效皇英。只是……”

云瑛用柔荑触碰了一下杨继宗的脸颊,曼声道:“秀才呀,你可知我们瓦剌的女孩,并没有你们中原那么多的礼教规矩。我今日以身相许,自是爱你至深,却原没打算要做你的妻子。秀才你也不必心中存着什么愧疚,今晚一夕缠绵,自是你情我愿,所谓有情人不正该如此吗?”

话虽这样说,却不免有些悲切,才长叹一声道:“说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哪里能够!”

杨继宗对于云瑛的心思仍不能全然理会,问道:“这么说姑娘过些日子仍要回到边外,难道不能再作别样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