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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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正月十六天将亮的时候,白河大堤上聚集的乡民才全都领到了钱粮,渐渐散去。

看看这边事情已了,智性同他黄字门的手下,靳孝同天字门的弟兄,各自离开。杨继宗不好意思再与徐有贞等人同行,也辞别了徐有贞和徐贯,带杨二和老麦与云瑛会合了。因眼看就要到卯初时刻,几人也不再投宿,索性直接骑马回京。

虽然是一夜未眠,云瑛精神仍然十分亢奋,与杨继宗并骑前行,又说起昨晚之事:“我那时一直在河面上看着你们,见村民们要对你们动手,正想再冲上去抢你出来,就见到大和尚从天而降。那智性禅师的法术真是了得,竟然有腾空驾云之术。”

杨继宗笑道:“我当时见他从天上飘飞过来,也吃了一惊。后来得空问他,他却说并非什么法术,其实是用的一种天竺幻术,说起来倒是和你们马解班的那位变戏法的老爹大约一路。”

云瑛眨着眼睛不解道:“我们班里老何的戏法虽然巧妙,那些变出来的东西却都是藏在他那件宽大袍子里,不过有些伸缩机关,手法熟练罢了。可那大和尚实实在在从天上飞过来,真看不出有什么障眼的法子。”

“听智性说,天竺幻术中有些上天偷仙果、平地枯枝成树的手段,虽然精巧繁难,却也并非什么法术,有些门派的禅师为弘扬佛法,也会学习一些幻术,偶一为之。但这莲座飞天之术却极是凶险,听他说道理与我们放孔明灯也差不多,只是载人上天,稍一有失就会座毁人亡,因此极少有人一试。这一次智性禅师也是情急无奈才冒奇险,幸亏没有出什么纰漏。”

云瑛还是想不明白,却也懒得再去深究,又道:“昨晚有凶险的又岂止是智性禅师,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我看你们几个,连同那位徐大人,都有性命之忧。”稍停片刻才又郑重说道,“秀才,我看智性与靳孝一伙虽不像什么坏人,所作所为却实在有些离谱。你这些日子与他们越搅越深,麻烦也是越来越大,秀才你今后就不要再掺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勾当了,安生读书应试,免得让旁人跟着操心惦念。”说着不觉脸却有些红了。

杨继宗道:“我想他们的事,到昨天晚上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便是再想掺和也没的可掺和。就如姑娘所言,从今而后,安心读书应试。”又道,“这赤龙会的事总算有一了断,今日正月十六,是京城女眷逛街市走百病的日子。姑娘今晚若是还有些闲情逸致,我就陪姑娘去大街上看看热闹,散散晦气,也算对姑娘这些天操心费力的一点报答。”

云瑛啐道:“哪个要你来报答?”却也欣然同意。

几人紧一阵慢一阵,经过朝阳门回到宛平县衙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正时刻,各自回住处休息。

杨继宗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醒,原来是靳孝来找,杨二直接就把他引到屋里。

靳孝满脸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公子昨日折腾了一宿,现在又要来麻烦。我们会里最大的执事昨日才进到京中,虽然事已有些不济,今日却还要再会议会议,务请杨公子受累跟我再去一回。”

杨继宗对赤龙会最大的执事是谁本来好奇,何况如何应付太上皇复辟的事总需有个结局,忙说:“不妨,不妨。”让杨二先去睡觉,不必跟着,就随靳孝走了——去的果然还是双塔寺。

靳孝把杨继宗送到执事堂小院门前就退去了,里面有人再引他进入厅堂,一进门徐永宁就招呼道:“杨孝廉可算到了,快来参见郑亲王殿下。”

杨继宗这才知道,赤龙会的第一位执事竟然就是当今皇上和太上皇的亲叔叔郑亲王[2]。忙俯身地下,行大礼参拜。

就听那位王爷道:“得了,得了,这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会里也不必讲那些个虚礼儿,你起来说话。”

杨继宗心想,原来徐永宁的师父在这里,说话口气倒是一模一样。起身来才见这位王爷五十多岁年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威风凛凛地端坐在正中一把椅子上。

杨继宗又和另外几位执事见过礼,才在一旁杌子上坐了。郑亲王对他说道:“刚才和尚已经把张家湾的事说过一遍,现在徐有贞那老东西已然回到京城,看来咱们这事,还真是他娘的无药可救了!不知杨孝廉还有何高见呀?”

杨继宗恭敬回道:“晚生这两日一直在徐有贞左右,虽然识破了他欲擒故纵,要在现场杀人立威的阴谋,却不想一时失控,若不是禅师用了险招,几乎要酿成大祸。晚生无能,实有负殿下和各位老先生的一番苦心。”

郑亲王却哼道:“什么酿成大祸。若是那时就让乡民们把徐有贞那老贼宰了,哪怕是打他个半死不活,岂不省了我们大事!”

杨继宗却不同意,“话虽如此,但以当时情形,如不能控制,白河大闸必毁,乡民们伤害大臣,几百户人家只怕要背负杀官谋反的罪名。”

郑亲王道:“河闸毁了可以再建,至于几百户百姓的性命,哪有朝中皇上的安危重要?你们这些人呀,还是过于心慈手软,哪里是那徐有贞老贼的对手!”

于谦等人对此都似颇不以为然,却也并不反驳。

郑王爷见大家都有些不服,才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昨日的事不必再提。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一二?”

此问一出,堂中竟是一片寂然。过了好一会儿,于谦才道:“今日几位阁老和众多卿贰、科道聚于礼部,由大学士商辂主笔奏疏,劈头即言:‘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传之于宣宗、陛下、宣宗之子、宣宗之孙,以祖父之天下传之于孙,此万古不易之常法。’”

郑亲王点头道:“按此说法,大臣们的意思甚是明了,不是说一定要立宣宗之孙为太子,按序唯有沂王吗?”

“正是这个意思。我离开时,众臣子还在那里签署姓名,都说明日一早要据理切谏,必要让陛下同意,即刻复立沂王为太子。若无回复,将在宫门之前日夜恳请,请不到圣旨誓不离去。”

徐永宁道:“这一招要是能行,早已成了。如今只怕就是皇上回心转意,也已经来不及了。”

兴安皱着眉头问道:“这怎么讲?”

徐永宁道:“据臣手下侦知,那徐老贼——妈的,偏偏他竟也姓徐——那老贼今日午前从通州回到京城,不多时就去了石亨家中,一直没有出来。听说石亨以边防有警为名,通令京城团营戒严京师内外,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一有风波他可是占着手握大军的便宜呢。”

于谦此时也苦着脸对郑亲王说:“前天臣等在这里会议,也料到那徐有贞、石亨等人若要起事,很可能就在今天夜里。因虑着若用非常手段,请旨将这伙奸贼拿下,必将危害到太上皇及太上皇的后妃子女,甚至上圣皇太后怕也要受到牵连。此为投鼠忌器,我们做臣子的,哪能眼看两位陛下势若仇雠,相杀相斫!到如今木已成舟,竟然束手无策。臣等真是愧对朝廷,愧对殿下。”

郑王爷因心中烦躁,也顾不得威仪,把双腿盘坐在圈椅上:“这么一说,难道咱们就只能在这里看着这帮兔崽子反叛不成?”

徐永宁见大家都不说话,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臣倒还有一个主意,不知道成不成,不成各位也不要笑话。”

郑王爷很不耐烦,“小宁子你有话说,有屁放,啰唆什么!”

“我年轻,入会晚,却也听说当年太宗爷建立赤龙会时,曾有一密诏,以金书镌刻在铁券之上,以示永存。我虽不知那密诏上写的什么,但想来必是要用在紧急之时,或告皇上,或告权臣,要听咱们安排。咱们若是拿着这铁券金书进宫去见皇上,不必说太上皇要复辟的事,只说是事急,必要现在就立沂王为太子,让皇上即刻就发明诏。复立太子的诏书一发,太上皇再要复辟可谓师出无名,他总不好和自己的亲儿子相争,徐有贞之辈也自没有了借口。”

郑王爷道:“这铁券我倒是见过,上边写的什么却是全不记得了。于公、兴公,二位可还有印象?”

于谦与兴安都茫然摇头。智性却道:“铁券就存放在这厅堂下面的地窖里,何不拿出来看看再议。”于是忙让心腹僧人去取。

不多时,两个僧人抬着个硕大的紫檀宝盒进来放在堂前,五位执事各拿着一把钥匙,从五个锁眼里一起旋转,才把宝盒打开。智性和徐永宁从宝盒中捧出那铁券。

杨继宗对此物十分好奇,从旁细看,就见那所谓铁券状如一块巨大的铁瓦,一尺来高,宽也有一尺左右,卷曲成半个圆桶形,看似熟铁打成,却精光锃亮,毫无锈蚀。文字都镌刻在正面,字都镏了金,密密麻麻,全都是正体楷书,极容易辨认。

于谦与兴安似乎也都是头一次见到此铁券,都忙过来细看,又因是圣物,要奉到上位叩拜。

郑王爷道:“事急从权,今日先不必拜了。于公你来念念,这密诏说些什么。”

于谦半蹲半跪,看着铁券上的文辞朗读道:

朕惟:太祖高皇帝顺天应人,奋扬圣武,扫平祸乱,混一六合。创业垂统,制礼作乐,配功德于乾坤,焕光华于日月,帝王之盛,无以复加。不期建文昏聩,任奸回以残骨肉,行弊政而害苍生。朕于其时,迫于危祸,起靖难之兵;克平内难,继皇考之业。冀行三代之政,以成万世之基。

其继世为人君者,故当深体天心,恪循成宪,务使宗社奠安,万民乐业。然天下虽安,不可忘危,史鉴不远,诚以为诫。或有不肖子孙,侈靡乱生于劣政;或遇贼臣奸党,阴谋祸起于萧墙;或值苍天不仁,灾变有加;或逢夷狄反侧,外寇临境;则需栋梁坚立,干城护持,洞察剥复之机,遂成否泰之变。

故以此诏,密建护国赤龙会,以亲藩、勋戚、能臣、义士主之,与黄金万两,以为干事之资。静不露机,沉寂缜密,务藏于九地之下,尽隐于无形之中。而于社稷摇动,统绪纷乱之时,则能维持纲纪,摒除宵小,成扶大厦于将倾之功,收挽狂澜于即倒之效。俾使朱氏昌隆,火德永固。

此诏半在赤龙之会,半藏石室金匮,嗣后各代天子若遇危急,见此金书,合符后应亟行纳谏,永保大明太平万代。

钦此,大明永乐二十年五月。

后面还有太宗皇帝的画押。

于谦精神饱满宣读过后,额头有些微汗,才回到座位上问大家:“殿下和诸位听清楚没有?”

又是一阵冷场,才听郑王爷慢慢说道:“这诏书不知是太宗爷身边哪个学士所写,未见文采不说,前边一大篇多是套话,最后却只说是要‘亟行纳谏’,纳与不纳,如何纳法,全没有说明。我们拿着这铁券去找皇上,谁知陛下听是不听?”

徐永宁也道:“那铁券的另一半藏于石室金匮,应该就在文渊阁中,但要开金匮,需先请旨,再经礼部与印绶监共同用印,司礼监开启锁钥,没有三日五日哪里办得下来?”

兴安道:“话虽如此,但今日事急,若由郑王殿下出面,说明势态危急,或可免去合符一节。”

郑王道:“本王哪里能够出面。祖宗家法,藩王无旨不能离开封地半步,我这偷偷摸摸来到京城,已经是杀头的罪过了,我还到皇上面前去自找无趣!这可真是耗子舔猫鼻子——作死不等天黑。”

徐永宁嘟囔道:“殿下若是不去,只由少保公、老内相和小臣前去,怕是这铁券也作不得数。皇上即便信了,也未必会听劝。”

郑王爷不免长叹一声,“就因为这铁券未必管用,我会自成立以来,从来是藏于九地之下,为保皇家便宜行事。当初会中前辈以那一万两黄金为本钱,开设当铺、药铺,贩运食盐、布料,生意兴旺,财力充足。下属天、地、玄、黄四门,分管着南北两京十三省的事务,黄字门又在要害处安排了许多卧底,办事真是雷厉风行,无往不胜。

“本王虽然年纪不如于公和兴公,却是早几年入会,听得长辈传言,当年实在干过几桩漂亮勾当。那时赤龙会刚刚设立不久,就遇到汉王谋反。英国公张辅就是我赤龙会的执事,本会为维护宣宗爷,揭穿汉王谋反,可说是立下不世奇功。只是世人不知,史书不载罢了。”

杨继宗此前就怀疑平定汉王之乱,另有背后力量行动,不禁好奇问道:“不知当年赤龙会曾有何作为?”

兴安瞪了杨继宗一眼,觉得此时情势如此紧迫,他还要问这些没用的事,颇不识大体。但兴安也没听说过当年之事,自也有几分好奇,见别人都不说什么,也不便打断,仍听郑王讲述。

“听说因那高煦在军中威望极高,我会前辈当初还不想揭发他的谋反之意,得知他要对宣宗爷,就是当时的太子,在归途中下手,就派人故意引太子一行走错了路,绕远跑到河南转回北京。没想到那汉王并不收手,竟然写密信给英国公,要里应外合反了天下。还是我会运筹帷幄,一面稳住高煦,一面帮宣宗爷准备兵马,后来才一举击溃了汉王的叛军。若无我会暗中操作,只怕又会生出一个靖难之变,要大动干戈了。”

杨继宗这才明白,当年英国公府中的清客被冰蜂毒死,必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重大机密。只可惜,赤龙会前后两次使用冰蜂,手段虽然一样,效果却是大不相同。

郑王接着道:“至于己巳之变,当时于公已经入会成为执事,兴公当时虽未入会,其中的事情应该也都知道。当时可谓是天崩地裂,皇上北狩,瓦剌兵临城下,上上下下都乱成一锅粥了。若不是我赤龙会在宫中朝中用尽气力,哪里就能安稳度过。谁知眼前不过皇上病重这么个不大的事,就叫我们撂爪儿没招儿了。难道真是我会的气数尽了不成!”

徐永宁哭丧着脸道:“都是小臣年轻见浅,不知进退,才接手天字门就赶上这样大事,把事情都弄砸了。有负殿下一片苦心栽培。”

郑亲王“呸”了他一声,本想再骂他几句,但毕竟是自己的爱徒,张了张嘴却没有骂出来。

于谦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道:“定国公入会执事不久,殿下远在怀庆,在京中主持我赤龙会事的当属为臣,这次着着败局,责任自在于谦。但当务之急不在责臣之罪,而在决定当下方略。”

郑王道:“那兴公你说此时应以何为方略?”

兴安道:“老奴此时方寸都乱了,哪还有什么方略!”

“小宁子你呢?”

徐永宁连忙摇头。郑亲王见智性和杨继宗也都无话,就不再问,直接对于谦说:“于公是管、乐之才,还是你来说吧,咱们当如何应对那徐有贞一伙的行动?”

于谦肃然起立道:“臣思想了这几日,对其复辟之谋,上策自然是扼杀于无形之中,但目前既然已经难以和平制止其谋,就只能行一下策。”

厅中几人都盯着于谦,不知他所谓的下策是什么。

于谦从容说道:“这下策就是对其复辟之谋置之不理,甚至要稍加护持,让徐有贞等人能够拥戴太上皇安然复辟,稳坐龙庭!”

徐永宁首先反对:“这样一来,不但要让一些宵小得志,朝廷可不是要大乱一番。到时候,恐怕连少保公和兴老太监的地位都难保,我们赤龙会大概也要在劫难逃!”

于谦道:“我赤龙会之建原本为的是永保大明天下昌隆。兴内相和我于谦的地位与两宫皇上的安危和睦相比,更不足论。现在若揭破复辟之谋,不能不伤到太上皇一家和上圣皇太后,一旦有不可言状之事发生,势必引起朝廷极大混乱。若是皇上病体近期再生变故,不但天下无君,且一时无可以继位之主,那不是要比己巳之时更为危险吗?”

郑王爷听了有些会意,却道:“于公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但于公可曾想过,若是让徐有贞那伙人的阴谋得逞,当今朝廷内阁、六部,宫中二十四衙门,都要大换班,你于公的处境则更是危如累卵呀!”

杨继宗迅速梳理了一下于谦所言,大体明白了他的思路。在于谦看来,如果强行揭露出复辟阴谋,则皇上一定会迁怒于太上,甚至很可能会置太上皇和上皇的后妃子女于死地。想起宝儿也可能因此而无端被祸,他还真是不愿意看到这一步。依于谦之意,如果皇上在制裁了太上皇一家之后不久,又病重崩逝,那情况就会更糟,因为没有近支子侄可以继承,甚至可能出现国无君主、天下大乱的局面。正是为了防止出现这样不堪的结果,这位于少保才主张要为复辟保驾,让太上皇不出意外,安稳重新登上皇位。这主张乍一听虽然有些惊人,细想之下却也自有其道理。只是,郑亲王所说的那些顾虑也是实实在在,又当如何处理呢?

于谦又坐回座位,心平气和说道:“若是太上皇复辟成功,我赤龙会确实命途堪忧。当今皇上虽然不知有赤龙会存在,那徐有贞耳目众多,却未必不知。”说着一边用眼看杨继宗。

杨继宗忙道:“我昨日与徐有贞相处,听他口气,对赤龙会的状况的确了解颇深。”

“复辟之后,徐有贞为邀其功,更为不再让赤龙会掣肘,定会向上皇奏明赤龙会之事。以我们在己巳之变中所起的作用和近来的举动,上皇恐怕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秘密组织。碍于我会乃太宗皇帝亲自建立,又有铁券密诏,上皇未必明旨解散禁止,却一定会暗示相关人员和各位执事。赤龙会若今后停止一切行动,消失于无形,上皇也只当它不曾有过。若将来再有半点行动,怕是难免要遭毒手。诸位耳闻目睹的朝中政事都不少,若是皇上有了打算,能用什么手段,当不用我再细讲。”

徐永宁有些不服,“难道太宗爷的一番苦心,我们几辈人数十年的心血,让徐有贞那老贼一番搅和,就要全都付诸东流!”

“太宗皇帝创建赤龙会,原为保大明朱氏江山昌隆永固,我们几辈人努力而为,也算尽职尽责。但此前与徐有贞的一番较量,我会步步支绌,看来真是气数尽了。想今日国之大局,两宫和睦是为根本,宫中和则天下和、社稷安,我赤龙会为安社稷而牺牲,恐怕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兴安更是忧心忡忡,“兴安以刑余之身,伺候当今皇上,能到司礼掌印之位,也算到了极处,而今老朽,今后的事也就罢了。可少保公在己巳危难之时,只手撑天,挽救将倾之局,功在社稷,不逊于古代名臣良将。一旦徐有贞等人复辟成功,以他和石亨的品性,或将大不利于少保公,却是如何区处?”

“当年瓦剌围城,石亨尚在狱中,是我保举他出来领兵迎敌,才因此立功封侯。于谦虽不敢说对他有恩,却绝无仇隙。石亨近年来因极得皇上恩宠,睥睨天下,眼高于顶,对我却还算十分礼敬。我想他虽然不愿让我留在朝中分其权势,却未必会想要我的性命。”

智性一直很少说话,此时幽幽道:“只怕徐有贞就不会那样心慈手软了。”

“徐有贞与我少年时曾在一起读书,可谓多年相知。前几年为朝廷南迁之议,他几成众矢之的,多年不得升迁,为此也曾怪我不与他周旋。但后来事过境迁,徐有贞与我虽有些间隙,却并无刺骨之恨。他虽深刻狠毒,却也不必定要杀我以泄愤固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