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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先生。”

11月中旬的某个夜晚,晚风中混杂着寒冷的空气。工作结束的最上和长浜一起离开办公楼,走向霞关车站的途中,一个男子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人,擦肩而过时突然开了口:

“我是《平日周刊》的记者,有些问题想问一下,不知道能否给点时间?”

最上诧异地看着旁边这个脸上浮着浅笑,眉目间充满挑衅的男子,放缓了脚步,与此同时,该男子递上名片,靠近跟前。

“你不知道在职检察官是禁止采访的吗?”

长浜气愤地提高了嗓门,站在最上前面拦住了该男子。

“只是问一点私人的问题。”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触动了最上的神经。

“不行不行,《平日周刊》是想被记者俱乐部除名吗?”长浜语气强硬地制止了他,赶紧催促最上说,“检察官,我来处理,您先走吧。”

听到长浜的话,最上心中虽有迟疑,还是离开了他们,向前走去。

“最上先生,说说您学生时代的宿舍生活吧。”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最上不由得回头看。

记者的表情像是抓到了巨大的把柄,得意扬扬地看着最上。

“最上先生5月12、13日去哪里了……”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浜的怒斥打断,但已经穿透了最上的耳朵。

最上只觉得脖颈发凉,传来阵阵寒意,转过身来无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吗?

心中没有出现否定的想法。

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结果和刚刚直觉意识到的没有区别。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最上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麻木的大脑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紧紧抓住。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原来终究不过是一场有勇无谋的惨败。

可是当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坐视不管的。

最上回想自己的心境变迁,被迫放弃的那个念头让他痛苦地想到了这些。

进入11月下旬的那个周二,最上被永川正隆刑事部长叫过去。

在刑事部长的办公室里,除了永川,肋坂达也副部长也在。他们看着最上走进房间,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阴郁。

“坐吧。”

最上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来,永川开了口:

“后天发售的《平日周刊》,听说会发表关于蒲田案的突破性报道,这是从《平日新闻》的记者那里听来的,说是令人震惊的特大新闻。”

永川盯着最上问道:“你可有线索?”

自从遇到那个记者突如其来的骚扰之后,可能是因为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最上只是觉得那个日子快要来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

“关于蒲田案,尤其是白川雄马加入到辩方之后,《平日周刊》断断续续发表过一些支持辩方的报道,这次应该也是这些伎俩吧。”

两个人冷冰冰地看着最上。

“现在,正在和《平日新闻》的记者交涉,让他们给我们看早期印刷本。虽然还不知道详细的内容,不过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对某位检察官提出了不少的质疑。”

永川说完,看了看最上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继续。

“那个检察官说的就是你。”

“质疑什么?”最上迎着他们的视线反问。

“其一,松仓重生自首的根津案的现场,那个学生宿舍,负责蒲田案的检察官在学生时代也曾住过。”

最上眯了眯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坦白说,确实是事实。”

“为什么之前不说?”肋坂低声问。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案发时我已经不住在那里了。怀疑松仓之后从专案组听说那个案子,查看资料时才发觉那是自己住过的宿舍。当时没想到这种关系需要向谁报告,把已经着手调查的案件扔给别人。可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觉得自己不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这一点是该批评的,我承认错误。”

“这次的案件,你相当执着于把松仓告上法庭,难道不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吗?”

“副部长您要怎么想,我都没有反驳的立场。我本人觉得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在客观分析搜查情况的基础上,逮捕、起诉一步步走来的。”

肋坂不再说话,严肃地把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

“还有一点,”永川提高了声音开了口,“在蒲田专案组讨论到的弓冈嗣郎,他失踪的那个五月中旬的周末,你去哪里了?”

“5月中旬?”

“5月12、13日。”

“半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我应该会记在备忘录里的,一下子想不起来,无法回答。”

“不是去了小田原,从亲戚那里借了车吗?”

原来如此,周刊记者是从这里找到线索的,最上不动声色地想。

“不记得是不是那天了,不过5月份确实去看过叔父,跟他借过车子。天气不错想出去兜兜风的。”

“去哪里了?”

“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山路、河边随便开开,散散心。”

永川和肋坂都没有相信最上的话。但是,最上一副满不在乎、佯装不知的表情。

被永川叫过去,进行了这番简单的对话,之后会面便结束了。当然,最上并不认为这就结束了,不过他表面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日常工作中。

过了两天,《平日周刊》发售了,晨报上登着大大的标题“蒲田老夫妇被杀案——检察官的可怕疑点于公审前浮出水面”,上班的电车中也挂上了同样的广告。

报道是最上几天前遇到的那个一脸得意的记者写的,内容非常深入。报道抓住最上学生时代住过北丰宿舍这一事实,还从叔父处确认到,弓冈在箱根失去最后音信的前一天,最上向叔父借了车子,直到第二天很晚才归还。从内容上,最上跟弓冈被杀一案有着十二分的关联。报道中还写到据蒲田案的知情人称,最上对指控松仓非常执着。这样的证言应该是冲野说的吧……最上看着报道,陷入了沉思。

周刊发售的那天,最上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不可思议的安静。大家像没有看到《平日周刊》的报道,一切如常。长浜也没有涉及任何和报道有关的话题。虽然不知暗地里是如何行动的,但是永川和肋坂都没有再找过他。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明显感觉到搜查本部的刑警中有工作往来的那些人对他冷淡了起来,去办公楼食堂时,也总能感觉到周围监视的视线。

后来,本该交给最上的新本部案也渐渐没有了。

12月的第一个周一,最上刚到办公室,就被永川叫了去。

“这是调令,职务到红砖房去问吧。”

永川只此一言,说罢把一张纸递给了最上,上面写着调入法务综合研究所的总务企划部的调令。

在最上看不见的地方,调查在切切实实地进行着,张开了一张大大的捕网。这就是这张调令包含的内容。

调令既出,就只能遵守,这就是公务员的宿命。最上无言地行了个礼,便从刑事部长室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同样接到事务局调令的长浜,过了一会儿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我们要分别了。”

最上说完,长浜难过地点点头说:“真是太遗憾了。”

长浜把最上管理的本部事件资料抱到肋坂副部长的房间之后,帮最上整理私人物品。

“让我来吧。”

长浜帮最上把装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子放到台车上,搬到了法务综合研究所所在的红砖楼里,到了研究所,被领进了一间像会议室一样的小房间,里面摆了一张会议桌。

长浜把纸箱放在会议桌上,再次深深地低下头。

“以前的日子里多谢您的照顾。”

“你也帮了我很多忙。”最上说着,伸出了手,“副检察官的学习不要放松,要拓宽自己的工作面。”

长浜双手握住,深深地点了几下头,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检察官,在您困难的时候我帮不上忙真的非常抱歉。虽然有很多流言蜚语,但是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战胜,期待有朝一日还能跟您一起工作。”

被周刊提出质疑后,长浜没有在最上面前提及过那件事。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最上心中五味杂陈。

“谢谢你。”

最上简短的话语中饱含感激,送长浜出去。

那之后,法务综合研究所的职员抱了一堆资料到最上的房间来。

“这个资料里有这十年的二次考试(司法实习生考试)考过的题目,如果你有评价、提议之类的,请总结成报告提出来。”

并没有要求期限。也就是说这只是把最上困在这间办公室的手段而已。

从那之后,最上每天在红砖房的这间小屋里安静度日,没有任何人来往。虽然可以在家中和朱美、奈奈子一起吃晚饭,但是内心的压迫感已经不由分说地表现了出来,秋天一起吃饭时那种轻松的氛围日渐沉重起来。

调离搜查检察官职务后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一天夜里,晚饭结束后,最上的手机响了,对方自称是最高检的石塚检察官:“有些事情要问,明天请来一趟最高检。”

终究是来了。挂断电话,最上有强烈的预感。一般针对案件的传唤,如今也落到了自己头上。原本以为会是管辖山中湖事件的甲府地检,结果却是最高检。看来本次涉嫌检察官作案的事情在检察机关内部唤起了超前的危机感。

“朱美……”

深夜,房间里一片漆黑,最上睡不着,用被子裹住了身子,感觉到旁边的朱美也还没睡,便轻声地唤了一声:

“可能要发生让你担心的事情了。我不会有事的,不过到时只能顾到自己,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朱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小田原的叔父来过电话,说是有周刊的人去打听消息他就回答了,他问自己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是吗?”

“我跟他说不用担心。”

“那就好。”

“要是我当时和你一起去叔父那里就好了。”

朱美对于最上的事情了解到何种程度,她不开口,最上也不清楚。对于回不去的过去她心里确有些后悔,可是她没有责备最上,却在责备自己,这让最上心中隐隐作痛。

“韩剧里总会发生些现实中发生不了的事情,以前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活得越久,现实里也越有可能会发生各种事情哪……”

朱美小声嘀咕着,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最上来到最高检,走进用于审讯的小房间,和石塚昭二隔着桌子面对面。石塚是最高检的刑事副部长。五十多岁的样子,长相俊朗,看向最上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松懈。

“关于山中湖的枪杀弃尸案,山梨县警方的搜查有了很大的进展。”石塚说,“被害男子曾被提名为蒲田老夫妇被杀案的重要嫌疑人。你如果知道什么,希望不要隐瞒,老实交代。”

“我什么都不知道。”面对石塚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丝迟疑的严厉目光,最上不见任何闪躲,淡淡地回答,“由于弓冈喝醉跟旁边的人透露了自己杀害蒲田老夫妇的罪行,搜查本部提出在锁定松仓的嫌疑之前,应该要去确认弓冈的话的真伪。我最初觉得酒桌上说的话并不可信,但是也不能排除弓冈和松仓是共犯的可能性,所以和搜查本部意见一致,决定分派人员去调查弓冈。只是,在那之后,搜查本部报告说弓冈行踪不明,跟他相关的进一步调查也陷入困境。对于弓冈,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

“也就是说,除了把他作为搜查对象,接收警察交上来的报告之外你什么也不知道。”

“是的。”

“警察交给你的资料里面,记录有弓冈的手机号码。”

“我不记得。我想应该是记录了大致的基本信息。”

“警方查到,5月10日星期四,下午五点后在地检附近的某公用电话亭有一个打给弓冈手机的记录。”

最上没有回答。

“5月12、13日,你干了什么?”

“应该是去住在小田原的叔父家玩了,然后借了车出去兜风,应该就是那天。”

从叔父家借了车子开到哪里去,还有时间,都被一一问及,最上回答只是随意的,已记不清具体路线,临时小憩的地方也是在路边小站,具体是哪个站不记得了,很多没能答得出。

“去山中湖附近了吗?”

“漫无目的地开车兜风,记不太清了……只是,我不记得有特意选择山中湖附近的某地作为目的地。”

“道路车牌号自动读取系统捕捉到了你叔父的车牌号。”石塚在最上面前铺开地图,用手指描画出连接小田原和山中湖的国道,“你开车多次往返于这条138号国道,恐怕你休息的车站是在这里吧。用这里的公用电话,在13日傍晚五点左右,给弓冈的手机打过电话。然后……”

他的手指落在小田原到芦之湖附近一带。

“那个时间段,弓冈在箱根汤本。四点半左右,监控拍到他出了站台。三十分钟后,有人从车站给弓冈的手机打了电话之后,你开的车上了138号国道朝小田原方向驶去——准确地说,应该是箱根汤本方向——有记录留下来的。”

石塚稍微探出身子继续说:

“当然,那之后,又拍到你往山中湖方向的行迹。”

自从弓冈的遗体暴露后,随着最上的过去和箱根的行踪逐渐明朗起来,警察能顺藤摸瓜追查到这些,也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石塚口中只有间接证据……最上对自己说。

“既然车牌号自动读取系统拍到了,那么也只能说明我的行迹。硬把我和弓冈联系起来,真是让人为难。”

“你是说你没和弓冈见面?”

“当然没。”

“最上君。”石塚稍微缓和了语气叫了最上的名字,“我们对你持有多大的怀疑,你自己应该也能稍微感受到,我就直接说了。当这个事情交到我这里来的时候,真是大吃了一惊。我想怎么可能?要调查的可是在职检察官,而且经验丰富,事业有望,仅仅从你在地检刑事部从事本部系工作来看,就能推断出是个有能力的人才。这样的人真的和杀人埋尸案有关吗?

“但是,当我着手调查案件背景和人物关系,从警察那边听到搜查报告后,我就理解了。这样说可能有问题,不过正因为你身为检察官,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也想过,如果站在你的立场,我又会怎么做呢。

“当然,人都死了,找什么理由都无法原谅了。这个案子不仅给检察机关,给整个法律界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不可能简单赎罪的。

“不过,我是以同伴的身份来跟你对话。虽然我和你经历不同,但是同为检察官,我想有些事情必然可以感同身受,无论你今后如何,我都认为你是真正的检察官。所以啊,以检察官和检察官的身份,请你告诉我,你赌上检察官的事业,甚至赌上你的人生,做了什么?请你亲口告诉我。”

石塚的语气中饱含热情。也许这个男人能理解最上的行为中那超越了善恶的部分……他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可是……

他对最上流露出来的共情,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在这个位置上,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为了攻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最上对这些套路再清楚不过。

“对我抱有多大的怀疑,我很清楚。只是,我本身没做的事情,实在不敢当,若是以此为前提,我无话可说。”

“最上!”石塚突然变脸,怒目瞪着最上,“悬崖勒马吧!你要走的那条路是万丈深渊!”

最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咆哮。

那日之后,最上每天都要被传唤去最高检,接受石塚的审讯。

石塚有时用充满人情味的话语来感化他,有时又用激烈的言辞来鞭打他,或者用长时间的沉默来打心理战。

每当稍有动摇,最上就会想一旦自己投降谁最高兴。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松仓的笑脸。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于是继续咬牙坚持着。

和石塚的对抗持续到第四天,从他的言辞中,最上感觉到证据迎来了最后关键性的进展。手枪的出处还没有暴露,不过得益于道路车牌号自动读取系统,在箱根汤本站附近的监控有数据留存下来,可以清晰地确认出最上的行踪,足以从理论上证明他和弓冈有过接触。

已经进入寒冬了,大街上张灯结彩,洋溢着迎接圣诞节的华丽温馨,而最上每天早上被车子接去最高检,经过漫长的审讯,晚上再被车子送回府邸。

审讯开始后大概一个星期的那天晚上,最高检的车子送回最上,车刚停在门前,最上就被几个人围住了。

“是最上检察官吗?”

最上被聚光灯包围,正面架起了一台电视台的摄像机。

“山中湖抛尸案,最上检察官知情吗?”

一个女记者说完便把话筒转过来对准最上,最上没有理会她,疾步走进了家门。

媒体是很灵敏的。可能已经了解到了一整天都关在审讯室里的最上所不知道的动向。

逮捕快到了吧……

最上和家人安安静静地吃过晚饭,回到书房时手机响了。

是公审部的末入麻里。

“蒲田案的初次公审,被申请延期了。”

麻里认真地汇报。

“是吗?”

恐怕公审的日子不会到来了。最上万念俱灰地咬紧了嘴唇。

“力不从心,真的非常抱歉。”

最上的嫌疑日渐浮出水面,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这个公审究竟是否合理。被交代的任务就要拼尽全力,只是这个结果太不尽如人意。麻里的语气中传达出了深深的遗憾。

“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最上从心底致谢,挂断了电话。

“如果哪天我回不来,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去找前川商量,哪怕是小事情。他会帮忙的。”

夜晚,一片漆黑的卧室里,最上对朱美说。

“没关系的,忍忍就过去了。”

最上给朱美鼓劲,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朱美无疑对丈夫将要面对的事情有了某种预感,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明天的晚饭,吃什么好呢?”沉默中,朱美问起这个问题。

“有什么想吃的吗?”

“对哦。”她的体贴让最上感到一种无法言状的平静,“天冷了,还是吃火锅吧……石狩火锅吧。”

“好的呀。”朱美有些开心地说,“那我明天去买些新鲜的鲑鱼肉。”

“好,拜托你了。”

第二天早上,最上又被车子接走,接受最高检的石塚的审讯。

可是这天,石塚没有像往日一样,对这个连续审讯了几天的案子穷追不舍,爽快地接受了最上的否认,有时还会跑题聊到家常和过去的事情。

“我也在札幌地检干过两年,比你上任稍微早点。在A厅上班就是打打酱油,然后到处玩。冬天每个周末,都带着滑雪板去雪山,一到周一,顶着一张晒黑的脸,唯有两只眼睛上留着护目镜的印子,去审讯……”

最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石塚的话,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白雪皑皑的故乡,而是冲野现在在干什么。

“饭也特别好吃啊。拉面、羊肉,还有寒冷的季节一定要吃的火锅。石狩火锅当然不错,螃蟹火锅和鳅鱼火锅也很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