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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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4年5月,伊诺克·鲍恩教授从埃及返回——7月购入自由意志教堂——他的考古成就与神秘学研究工作众所周知。

1844年12月29日,第四浸信会的德隆博士在布道时提醒大家当心群星智慧异教。

1845年末,会众达97人。

1846年,3人失踪,第一次提及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1848年,7人失踪——血祭传闻开始流传。

1853年,调查无果而终——怪声的传闻。

奥马雷神父提到与在埃及巨型废塘中发现的盒子有关的恶魔崇拜——称他们召唤出了某些无法在光明中存在的东西。遇到微光会逃跑,能被强光驱逐。然后必须再次召唤。说法很可能来自弗朗西斯·×.菲尼的临终忏悔,其人于1849年加入了群星智慧异教。这些人声称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向他们展示了天堂和其他世界,亦声称暗魔以某种方式向他们透露秘密。

1857年,奥林·B.艾迪讲述的故事。他们通过凝视晶体召唤它,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秘密语言。

1863年,会众达200人以上,仅限男性参加。

1869年,帕特里克·里根失踪后,一群爱尔兰年轻人围攻教堂。

1872年3月14日,含蓄的文章见报,但人们不愿多做谈论。

1876年,6人失踪——秘密委员会拜访道尔市长。

1877年2月,承诺采取行动——4月关闭教堂。

5月,帮派分子——联邦山青年团——威胁某博士和教区委员。

1877年年末前,181人离开本市一一未提及姓名。

1880年前后,闹鬼故事开始流传——尝试确定1877年后无人进过教堂的说法是否属实。

向拉尼根索要1851年拍摄的照片……

布莱克将那张纸放回钱夹里,把钱夹装进大衣口袋,转身望向灰尘中的骷髅。这些记录的含义非常明确,毫无疑问,四十二年前,这个男人走进这座荒弃的建筑物,希望能找到足够耸人听闻而其他人都不敢尝试的新闻题材。很可能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计划——谁知道呢?总之结果是他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报社。难道是被勇气压制住的恐惧突然反扑,导致他突发心力衰竭而死?布莱克弯下腰,打量反射着微光的白骨,忽然发现它们的状况有些异样。有些骨头严重离散,有几块的末端似乎奇怪地融化了 。还有一些奇异地发黄,隐约有烧焦的痕迹。烧焦的痕迹还延伸到了部分衣物碎片上。颅骨的状态尤其异样——染上某种黄色,顶部有个烧焦的洞眼,坚硬的骨骼像是遭受了强酸的腐蚀。这具骨架在死寂的陵墓里躺了四十年,布莱克无从想象它都遇到过什么灾祸。

不知不觉之间,布莱克又在看那块石头了,任凭它怪异的影响力在脑海里唤起壮丽如星云的景象。他看见穿长袍戴兜帽但轮廓不似人类的生物排成长队,他仰望直插天空的巨型石雕林立于无尽的沙漠之中。他看见暗如黑夜的海底遍布塔楼与高墙,太空的旋涡中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飘浮在散发稀薄微光的冰冷紫色雾霭之前。除了这些,他还窥见了黑暗的无底深渊,有形与半有形的实体只在被风搅动时才能被察觉,模糊的力量规则将秩序强加于混沌之上,执掌着能解开我们所知世界里全部悖论和奥秘的钥匙。

某种难以确定来源但啮噬灵魂的恐慌陡然袭来,打破了困住布莱克的魔咒。布莱克几乎无法呼吸,他从石块前转过去,感觉到某种无定形的异类存在靠近了他,以可怖的专注凝视着他。他感觉到某种东西纠缠上了他——它并不在石块里,而是通过石块望着他——它能够轻而易举地以并非实质视线的知觉作用跟随他的一举一动。这个地方显然触动了他的神经,考虑到他发现的可憎景象就更是如此了。光线正变得越来越昏暗,他没有携带照明工具,因此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了。

但就在这时,在逐渐合拢的暮色之中,他认为他见到那块有着疯狂棱角的石头中发出了一丝黯淡的光芒。他努力望向别处,但某种晦暗的强迫力量将他的视线拉了回去。莫非这东西有放射性,因而发出了微弱的磷光?莫非这就是死者笔记中称之为“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的原因?这个终极邪物的荒弃巢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连飞鸟都不敢靠近的暗影中还栖息着什么?附近某处似乎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但他无法立刻确定其源头。布莱克抓住多年来一直敞开的金属盒的盖子,一把关上了它。盒盖在怪异的铰链上移动得很灵活,彻底遮住了无疑正在绽放光芒的那块石头。

盒盖扣上时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头顶上翻板活门的另一侧、永远处于黑暗中的尖顶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老鼠,毫无疑问——自从他走进这座该诅咒的建筑物,出现过的活物只有它们。话虽这么说,但尖顶里传来的那阵骚动声依然吓得他魂飞魄散,他几近疯狂地冲下螺旋楼梯,跑过仿佛会有食尸鬼出没的中殿,回到拱顶地下室里,在逐渐降临的黄昏中经过空无一人的广场,穿过联邦山上被恐惧滋扰的拥挤小巷和大路,奔向神智健全的联邦大道和学院街区如家一般的砖砌人行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布莱克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的探险之旅。他大量阅读某些书籍,研究了市区图书馆归档保存的多年报纸,狂热地解译他在蛛网密布的圣具室里找到的皮面记录册。他很快发现这套密码并不简单,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之后,他能确定其原始文本肯定不是英文、拉丁文、希腊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或德文。最后,他不得不从他那些奇异学问中最幽深的井底汲取知识。

每逢傍晚,凝视西方的古老冲动就会回到布莱克身上,他会和往昔一样望向耸立于远处半虚幻世界的丛生屋顶之间的黑色尖顶。然而如今它在他眼中多了一丝恐怖的气息。他知道它蕴藏着什么样的邪恶知识,由于知道了这一点,他的幻想开始朝奇异的新方向肆意奔驰。春天的候鸟正在归来,他望着鸟群在夕阳下飞翔,想象它们和以前一样避开那座荒凉的孤独尖塔。看见一群鸟飞近教堂,他想象它们会在惊恐和慌张中回旋四散,他甚至仿佛听见了由于相距许多英里而无法传进他耳中的狂乱吱喳叫声。

布莱克在6月的日记中称他成功地破解了密码。他发现原始文本是用神秘的阿克罗语写成的,一些古老的邪恶异教曾经使用过这种语言,他在以往的研究中仅仅学习过一些皮毛。日记奇怪地没有详述布莱克解析出的内容,但他明确地对他得到的结果感到敬畏和惶恐。其中提到可以通过凝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来唤醒一个暗魔,还对它受召前所栖息的黑暗混沌深渊做了一些癫狂的揣测。这种生物据说掌握着所有的知识 ,要求召唤者做出恐怖的献祭牺牲。布莱克的部分日记显示他担心这个怪物就在外面活动——他似乎将其视为已经被召唤出来的状态——但他也补充说路灯组成了它无法逾越的一道壁垒。

他经常提到那个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称之为全部时间与空间的一扇窗户,追溯它的起源与历史,它在黑暗的犹格斯星球上被制造出来,后来远古者带着它来到了地球。生活在南极洲的海百合状生物视其为珍宝,把它放在那个奇异的盒子里,瓦鲁西亚的蛇人将它从它们的废墟中挖掘出来,亿万年后第一批人类在雷姆利亚久久地凝视它。它跨越了奇异的大地和更奇异的海洋,与亚特兰蒂斯一同沉没,落进一名米诺斯渔夫的渔网,被卖给来自黑色克赫姆的黑肤商人。涅弗伦-卡法老围绕它修建了神庙和没有窗户的地穴,这个行为导致后人从所有纪念碑和记录上抹去了他的名字。祭司和继任的法老摧毁了那座邪恶的殿堂,它在废墟中沉睡了许多年,直到发掘者的铲子让它重见天日,继续诅咒人类。

供电恢复之后,塔楼里传来令人震惊的喧闹声响,因为即便是从蒙着煤烟、拉着百叶窗的窗口泄漏进去的微弱光线,对怪物来说也过于强烈了。它磕碰蠕动着及时爬回了密不透光的尖顶,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光明下,它就会被送回到来时的深渊。在黑暗的那一个小时里,祈祷的人群冒雨聚集在教堂周围,用纸灯笼和雨伞想方设法地保护点燃的蜡烛和提灯——点滴守护的灯光,从潜行于黑暗中的噩梦手中拯救这座城市。最靠近教堂的那些人声称,教堂外门有一次发出了可怖的咔哒咔哒声响。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部分。那天傍晚,布莱克在《公告报》上读到了记者发现的情况。这场惊吓的新闻价值终于引来了两名记者,他们无视陷入狂乱的意大利人群体,在徒劳地企图打开正门后,从地窖窗户爬进了教堂。他们发现门厅和幽冥般中庭的灰尘以奇异的方式被犁开了,朽烂的坐垫和长凳的缎子内衬古怪地遍地散落。到处都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偶尔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黄色污渍和像是烧焦痕迹的斑块。他们打开通往塔楼的门,因疑似听见上方传来某种刮擦声而驻足片刻,随即发现狭窄的螺旋楼梯被擦得干干净净。

塔楼里同样存在灰尘被部分抹除的情况。他们谈到七边形的石柱、翻倒的哥特式高背椅和怪异的石膏像,但奇怪地没有提及金属盒和支离破碎的古老骨架。除了污渍、烧焦痕迹和难闻气味,最让布莱克感到不安的是解释了玻璃破碎声的最后一点细节。塔楼的所有尖头窗都碎了,其中两扇以粗糙而匆忙的方式遮挡住光线,长凳的缎子内衬和坐垫里的马鬃被塞进了百叶窗板之间的缝隙。更多的缎子碎片和成把的马鬃乱糟糟地散落在不久前被擦干净的地面上,就好像某人正忙着恢复塔楼从前帘幕紧紧遮蔽的绝对黑暗状态,做到一半却被打断了。

通往无窗尖顶的竖梯上发现了泛黄的污渍和烧焦的痕迹,一名记者爬上竖梯,拉开水平滑动的活门,将微弱的手电筒亮光投向弥漫着奇异恶臭的漆黑空间,他见到的只有黑暗和门口附近一地各种各样、没有明确形状的垃圾。他的结论当然是欺诈。有人在捉弄这些迷信的山丘居民,或者某些狂热分子为了他们所谓的福祉而蓄意放大他们的恐惧。也可能是一些更年轻、更见过世面的居民精心策划了这起骗局,排演给外部世界看。这件事还有一个好笑的尾声,警方派遣警员前去核实这篇报道,接连三个人找出形形色色的借口来逃避任务,第四个人很不情愿地去了,他很快返回警局,没有在记者的叙述之外补充任何细节。

从这个时间点开始,日记显示出布莱克内心的恐惧和神经质的忧虑像涨潮一样越积越高。他责怪自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疯狂地猜测下一次电网崩溃将造成何种后果。记录证实,他在后来的雷暴雨期间曾三次致电电力公司,癫狂地请求公司以最极端的预防手段避免再次断电。记者在探索黑暗的塔顶房间时未能发现装有石块的金属盒和遭受奇异损毁的古老骨架,日记时常会表达出对此事的担忧。他推测这些东西都被搬走了,但究竟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搬去了什么地方,他就只能瞎猜了。然而最让他担惊受怕的还是他自身的处境,他觉得他的心灵和潜伏于远处尖顶里的恐怖怪物之间存在某种邪恶的联系,正是因为他的鲁莽,那个属于黑夜的畸形魔物才从终极黑暗的虚空中被召唤了出来。他似乎觉得某种力量一直在牵引他的意志,这段时间里拜访过他的人都记得他总是心不在焉地坐在写字台前,隔着西面窗户遥望城区盘旋烟雾背后的远处尖塔林立的山丘。日记不厌其烦地讲述某些特定的恐怖噩梦,声称那种邪恶的联系在睡梦中变得日益强大。他提到一天夜里他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身处室外,正在机械地从学院山走向西方。他一次又一次地陈述他坚信的事实:尖塔里的怪物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人们记得,7月30日之后的那一周,布莱克开始精神崩溃。他不肯洗漱更衣,一日三餐全都打电话订购。访客注意到他把绳索放在床边,他说梦游症迫使他每晚必须绑住脚踝,绳结能困住他的行动,至少他会在企图解开绳结时清醒过来。

他在日记里讲述了害得他精神崩溃的那次恐怖经历。30日晚上睡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近乎漆黑的空间里摸索。他只能看见一些水平短条纹状的微弱蓝光,但能闻到一股不堪忍受的恶臭,听见上方传来轻微而鬼祟的怪异混杂声响。每走一步,他都会被什么东西磕绊一下,每弄出一点响动,上方就会像应答似的响起一些声音——模糊的搅动声,还有木头在木头上小心翼翼地滑动的声音。

他摸索的双手有一次碰到了一根石柱,石柱的顶上空无一物,随后他发觉自己抓住了砌在墙上的竖梯的横档,犹疑地摸索着爬向另一个臭味更加强烈的空间,一股炽热的气浪从上方滚滚涌来。他眼前出现了万花筒般的幻象,所有图像间歇性地融入深不可测的暗夜深渊,更黑暗的恒星与行星在内部盘旋回转。他想到传说中的终极混沌,盲眼愚神、万物之主阿撒托斯盘踞在其中央,无心智无定形的大群舞者环绕着它,无可名状的手爪攥着可憎的长笛,吹出尖细的单调笛音哄它入睡。

来自外部世界的刺耳声响刺穿他麻木的知觉,他惊醒过来,语言无法表达他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后感觉到的惊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也许是迟到的烟花爆炸,整个夏天你都能听见联邦山上传来这种声音,那是居民在向主保圣人或意大利老家出身的圣徒致敬。总而言之,他尖叫起来,发狂般地跳下竖梯,跌跌撞撞地跑过几乎毫无光线、遍地障碍物的房间。

他立刻就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他不顾一切地冲下狭窄的旋转楼梯,每次转弯都绊倒和撞伤自己。这是一场噩梦般的逃窜,他跑过结满蛛网的巨大中殿,这里的阴森拱顶向上抬升,进入睨视其下的暗影领域之中,他目不视物、跌跌撞撞地穿过遍地垃圾的地下室,爬进路灯下吹着风的外部世界,他疯狂地跑下杂乱山墙幽冥般的坡面,穿过黑暗高楼林立的死寂城区,爬上陡峭的东向峭壁,回到自己古老的住所。

第二天早晨,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躺在书房的地板上,衣服上满是尘土和蛛网,每一英寸身体都疼痛瘀肿。他走到镜子前,见到头发被严重烧焦了,上半身最外面的衣物里附着了一股奇异、邪恶的臭味。这时,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只是身穿晨袍筋疲力尽地躺着,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西面的窗户,见到有可能下雷阵雨就不寒而栗,在日记里写一些疯狂的东西。

8月8日将近午夜的时候,一场大风暴降临了。闪电在全城各处反复落下,据称还出现了两团巨大的火球。暴雨如注,接连不断的雷声害得几千人难以入眠。布莱克对电力系统崩溃的恐惧达到了彻底疯狂的地步,凌晨一点左右,他试图打电话给供电公司,然而考虑到安全问题,电话公司这时已经中断了服务。他在日记里写下了一切——他在黑暗中盲目写下的巨大、神经质并且常常难以辨认的潦草文字本身就讲述了越来越强烈的癫狂和绝望。

为了看清窗外的情况,他不得不让房间保持黑暗,大多数时候他似乎都待在写字台前,焦虑地隔着城区在大雨中绵延几英里的灯光和屋顶,望着远处标出联邦山所在位置的微弱光点。他不时在日记上涂涂写写,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散落在两页纸上,例如:“灯光绝对不能熄灭”“它知道我在何处”“我必须摧毁它” 和“它在召唤我,但这次也许并无伤害之意” 。

接下来,全城的电灯同时熄灭。根据供电公司的记录,事情发生在凌晨2点12分,但布莱克的日记里并没有写下时间。那条记录仅仅是:“灯灭了——上帝啊,救救我。” 与此同时,联邦山上的守护者和他一样焦虑,被雨水浇得透湿的人成群结队行走在广场上和邪恶教堂周围的小巷里,他们拿着用雨伞遮挡的蜡烛、手电筒、油灯、十字架和意大利南部常见的各种少有人知的护身符。每逢电闪雷鸣他们就会祈祷,暴雨逐渐转弱,闪电随之减少并最终完全消失,这时他们纷纷用右手做那个神秘的畏惧手势。一阵狂风吹灭了大多数蜡烛,那里陷入了充满威胁的黑暗。有人叫醒了圣灵教堂的梅尔卢佐神父,他匆匆忙忙地赶到阴森的广场,尽其所能地念出或许有用的词句。黑黢黢的塔楼里确凿无疑地发出了无休止的古怪声音。

至于凌晨2时35分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参考以下诸位的证词:神父,一位聪明、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中央警局的威廉·J.莫纳汉巡警,一位极为可靠的警官,他刚好巡逻到教堂一带,停下来查看人群的情况;聚集在教堂护墙周围的七十八个人里的大多数,尤其是在广场上能看见教堂向东的正立面的那些人。当然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里存在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有可能导致如此事件的原因不计其数。没有人能确定一座巨大、古老、通风不良、荒弃多年的建筑物里五花八门的物品之间会发生什么样奇异的化学作用。恶臭有毒的蒸气——自燃——长期腐败产生的气体压力——无数种现象中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为此负责。当然了,另一方面,我们也绝对不能排除蓄意欺骗的可能性。事件本身其实颇为简单,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三分钟。梅尔卢佐神父生性严谨,在过程中多次看表。

事件始于黑暗塔楼里确凿无疑地响起了沉闷的摸索声。在此之前,教堂里已经依稀飘出了某种怪异和邪恶的臭味,此刻忽然变得强烈且有侵犯性。接下来,大家听见了木头劈裂的巨响,一大块沉重的东西掉下来,砸在东向正立面底下的庭院里。蜡烛已经熄灭,因此人们看不见塔楼,但掉下来的东西离地面很近,因此人们知道那是塔楼东面窗户被煤烟熏黑的百叶窗。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完全无法忍受的恶臭从不可见的高处滚滚涌来,颤抖的守护者们感到窒息和恶心,站在广场上的那些人险些被熏倒在地。另一方面,空气开始颤动,像是有翅膀在使劲拍打,狂风忽然吹向东方,比先前的任何一股气流都猛烈,它掀飞人们的帽子,打翻了还在滴水的雨伞。没有蜡烛的黑夜之中,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但向上看的几个人认为他们见到墨黑的天空下有一大团更浓厚的黑色在迅速扩张——某种仿佛无定形烟云般的东西以流星般的速度射向东方。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恐惧、敬畏和不适使得守护者几乎动弹不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甚至该不该做任何事情。由于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放松戒备。片刻之后,一道迟到的闪电用刺眼的光芒劈裂了倾泻洪水的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随即响起,他们为之祷告。半小时后,大雨终于停歇,又过了十五分钟,路灯再次点亮,疲惫而湿透的守护者放松下来,各自回家。

第二天的报纸在对暴雨的一般性报道外,也连带着提了几句这些事情。联邦山怪异事件后的耀眼光芒和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在更东面的地方似乎尤其剧烈,同时那附近的人们也注意到了一股突然爆发的特异臭味。这些现象在学院山尤其明显,炸裂声惊醒了所有沉睡的居民,引发了五花八门的混乱猜测。在那些本来就醒着的人之中,只有寥寥几位见到了那道反常的闪光在山顶附近爆发,或者注意到有一股难以解释的向上气流几乎剥光了树叶,并吹倒了花园里的植物。尽管事后没有找到任何痕迹,但众人一致同意那道单独爆发的闪电肯定击中了附近的什么地方。陶-奥米茄兄弟会的一名年轻人认为他在闪电爆发前见到空中有一团形状怪诞的可怖烟云,然而没有人能够证实他的说法。不过,这几位目击者一致认为从西方而来的狂风和难以忍受的恶臭比迟到的闪电来得更早,但闪电过后短暂存在某种焦臭味的说法同样普遍。